父亲节这天，我将瘫痪的父亲推进了一家养老院。
我用缺了小指的左手在他腿上放上厚厚的几本笔记本。
“这里记录了很多需要我孝顺您的理由，您可一定要看一看。”
那些日记本，记录了从小到大他打骂我和妈妈的次数。
还有，八岁时父亲压着我手指按下的契书：
【沈招娣自愿将福运转赠胞弟沈宝树，终身不争家产。】
001 断指镇宅
八岁那年，有个云游的风水先生来到我家。
指着我对我父亲说：“此女命中带煞，需以指骨镇宅。”
又看了我弟弟沈宝树一眼：“镇宅后此女的福运可转赠给他。”
父亲听话照做，把我左手的小指切下来埋在了老宅院里的枣树下。
那个契书就是那之前被签下的。
彼时我和我弟弟都懵懵懂懂，父亲说是对弟弟好的，我就自愿了。
后来被切掉小指，我又痛又怕，哭得满脸是泪，完全不懂为什么我已经很听话了却还这么痛。
弟弟偷偷给我递了块糖安慰我，那是我唯一的慰籍。
我不怨弟弟，但是……
我翻开最上面的日记本第一页，页面有些皱褶，这是被泪水滴湿后干涸了。
回想起以前小小的自己一边流泪一边记录，那种痛苦无助仇恨到现在了还未能减轻半分。
第一篇日记，写的就是我缺失的小指的事情。我想让自己记住。不能忘记。
我朝父亲摊开左手，给他看我的手指。
“你看，这里，少了一根手指，父亲一定还记得是怎么少的吧？”我笑，“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我会重新告诉你。”
我从随身的盒子里取出一个布袋，布袋上印着什么符咒的样式，已经有所磨损缺失，即便有效，也早因为时间过长而失去了效力。
里面装着我的小指指骨。
“这个袋子，你一定记得很清楚吧？”我扬了扬袋子，“是你最宝贝的儿子亲手挖出来的，他还毁掉了风水先生留下的所谓阵盘。”
听到这话，他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像是用尽全力想要站起来，嘴里不停发出了“嗬嗬嗬”的声音。
可惜中风导致他脸歪嘴斜，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瘫痪使他手脚都无法听从他的使唤。
我猜他这个时候想说“原来是因为你们把镇宅的指骨和阵盘毁掉我才发病”。那不重要。
“我的手指取出来好长一段时间了，家里除了你中风瘫痪，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你说，真的有必要听一个风水先生的话，说需要我小指就真的砍我小指吗？”
我永远也忘不了，周围的小朋友们看我缺失了小指之后的奇异、古怪、嫌弃、恐惧的表情。
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他们会说：
【沈招娣，你怎么少了根手指头？】
【你走开！你少了根手指头，你就是个怪物!】
【我们不跟怪物做朋友！】
【哦，沈招娣变成怪物咯！】
【快跑！小心怪物会喷火烧死你！】
然后一哄而散，独留我在原地难过地哭泣落泪。
小学时候的老师是个好老师，她帮我跟同学们解释，可惜没有同学愿意听她的。
我从此变得特别自卑，走在路上头也不敢抬，我的左手永远放进我口袋里躲藏。
见不得人。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半点羞愧后悔，反而说了一句，
【那就别上学了，反正是个赔钱货，认识几个字不就行了吗。】
那一次，我差点连小学都没能念完。
母亲据理力争，同时表达了学历高以后彩礼收得高，花在我身上的钱早晚都能拿回来，我才能继续念书。
但，少不得还是挨了一顿揍。
002 家暴日记
我继续翻看我的日记。
小的时候父亲在喝多了之后会爆打母亲，还想连我一起揍一顿，但母亲都护住了我。
那次数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长大了，比母亲还高，就变成了我也一起挨打。
一边打，父亲还一边骂母亲和我：
【生不出蛋的老母鸡！】
可是，明明是他多次爆打母亲导致母亲在生弟弟之前流产了三次。
【丧门星！ 自从娶了你，老子就没走过运！】
可是，明明是他自己好赌成性，十赌九输。堵伯本身就是错误的！多少沾上这个赌字的人都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赔钱货！】
可是，明明决定孩子性别的关键在父亲，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没出息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明明是我和母亲在做洗衣做饭照顾家庭，家里最没用的应该是他！
【当初就不该生你！早知道是个丫头片子，生下来就该掐死了！】
可是，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出生，又不是我选的父母。如果可以选择，我肯定不能要这种父亲呀！
【贱丫头！ 跟你那没用的妈一个德性！】
可是，明明就是母亲勤苦劳作开店挣钱，还要抽空回来照顾一家人的吃喝，他不仅没有贡献，还会抢走家里的生活费出去鬼混！
【读什么书？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屁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浪费老子的钱！】
可是，明明学费都是母亲挣出来的……跟他有关系吗？
【……】
这样言语上的贬低、否定、侮辱、甚至是威胁日日在我耳边反复不停。
我从刚开始的哭泣，被他恐吓【再哭就把你卖山沟沟里】，到后来我的眼泪都流干了，只一笔一划记录他对我们的殴打辱骂。
是的，我早就决定好了，等以后他老了，这些都要一笔一笔跟他算清楚。
“你看，你打我骂我的数量多得我一个本子都记不过来。”所以我很多时候都在同样的说辞后面加正字。我快速翻了几页日记。
“说我再哭就要卖掉我，这句话在我小时候说得特别多。后来我不哭了，长成了十几岁的大姑娘，你就改成了不听话就把我嫁到山沟沟，”
我讥讽地扯扯嘴角，“山沟沟的人能有能力给你你想要的彩礼？养女儿的本都回不来，脑子不会用建议你捐掉呢。”
我翻到日记的某一页：
【今天一个碗被打碎了，那个男人气冲冲就给了我一巴掌，我的脸到现在还疼。他又骂了我死丫头，说我只知道糟蹋东西，就是一个赔钱货。】
其实我没有写全这个事，当时只气愤悲伤到记录了结果，甚至连父亲也不愿意喊。
但其实，父亲只是一个代号，生物学上的父亲，又不是爸爸。这个世界所有男人都可以做父亲，但却不是每个父亲，都能成为爸爸。
实际上，那个碗不是我打碎的。从小就帮母亲干活，我早就习惯了端盘子洗碗，知道怎么规避摔碗。
但父亲应该是故意的，可能是正好需要发泄，正好我在眼前，正好我的脸贴了上去。
003 大学梦碎
都过去了，现在只要我想，我可以给他很多个巴掌还回去。
但是，手会疼。
【今天弟弟车祸了，父亲带着我去给弟弟输血，抽了200CC时，护士说不能再抽了，因为我脸色已经发白。
【可是父亲说“女娃血不值钱！抽干也得救我儿子！”虽然知道父亲一直只喜欢儿子，但还是觉得心好痛。】
好在，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不会无视捐血者的身体状况，他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
小时候的我啊，不太懂什么是重男轻女，什么是语言暴力，什么是家庭暴力。
可能我读书的唯一作用，就是让长大的我懂得了这些道理。
我懂得父亲一辈子都在PUA我和母亲，他在语言上、行动上都让我们尽可能感到屈辱和自我怀疑。
他对母亲的PUA远比我的更深刻。比如说【除了我没有人会要你】【你活该被打】【都是你的错】等等。
可惜即使懂了，也没有用，我没有早点逃脱。
在那个压抑的家里，我和母亲两个人互相安慰，又互相牵制。她为我留在家里，我为她留在家里。
如果，当时能早点醒悟，或者，我现在会完全不一样。
但人生从没有后悔的机会。
我只念完了高中。高考成绩相当不错，但是，父亲转手就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烧毁。
我只来得及抢回了通知书一个边角。
【你看看你弟弟！他才是我们家的香火，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读大学？】
【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还能看家，又不费钱，你还想浪费钱去念大学，你怎么不上天！】
【赶紧出去找个工作，拿到工资了给你弟弟做零花钱！】
高中毕业的我，在父亲凶狠的眼神、狰狞的表情、挥舞的拳头下，明白了自己读书无望，就将读大学的念头深深掩埋。
我在日记本写下“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流泪。我发誓。”然后将被烧毁的通知书夹在这一页日记存放。
我找了一份又一份的工作，每一份都是销售，每一份都靠提成，每个行业都涉足，每一份工资我都留了一份存起来。
父亲眼里没有我的位置无所谓了，我能自己给自己拼一个位置。
父亲自己学历不高，他也不看重这些，因为他从家里继承了一些，更因为他娶到了一个好老婆。
他老婆在外面开店挣钱，他则化身街上的混混、**里的赌鬼、饭桌上的酒鬼、家庭里的暴徒等等。
他对母亲唯一的好，是打人没打脸。
因为脸能被人看到。母亲还需要抛头露面去挣钱。
有一次没忍住，我问母亲：
“妈妈，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母亲沉默，随后长长一声叹息。
“这是我的命。”
她认了命，但也曾努力帮我争过命。只是，没争过。
“我只是觉得你明明自己能挣钱，为什么还要看那个男人的脸色？”
我确实不理解，这样的家庭给母亲带来了什么？伤害、辱骂、剥夺、殴打等，有什么意义？
“那个店是你爸的，”她思索了一番说，“那个店本来是你舅舅在做，可是你姥爷病重后需要很大额的手续费，
“那时就算把店抵出去，再加上家里的存款也还有很大的缺口，只有你爸站出来给了这笔钱，条件是要了店和我。”
004 母亲之死
我：“……”
因为救治及时，姥爷现在还健在，只是时不时仍需要吃药。
如果是为了家人，那么这条束缚的绳子就会一直在。就如同我和弟弟，被父亲和母亲束缚在了家里一样。
我和弟弟因为还小，无法挣脱。而母亲呢？除非，母亲能斩断这根线。
可我很明白，舅舅和姥爷对母亲都不坏。就冲着生恩和养恩，母亲也做不出丢下他们就跑的事。
所以，母亲是被父亲“买”下来的。她不能去想离婚，也不敢想。
我抱着母亲，好像这样能给她一点力量。
我的力量还很微弱，我知道。但我会成长，直到拥有坚不可摧的力量。
“妈妈，等我长大，我一定会替我们报仇。”
那时我对母亲这样说，但其实更像是对自己说，我有一天会报仇。这句话也被我写进了日记里。
把那些无法明言的、不允许遗忘的事情，通通都记下来。
小小的我什么也做不了，连反抗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是保有这一片只有我自己的宣泄之地。
而现在，这片土地有一棵大树已经长成，并且，强壮到足以替人遮风挡雨，或者，让“爱的暴风雨”落在应得之人身上。
虽然，我最想要替她遮风挡雨的那个人已经不在。
总之，事情肯定慢慢做，一步步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不缺这点时间。
只要，他能扛得住。
而我，会让他扛住的。
我抽出被烧毁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角放在父亲眼前：
“看看，我的录取通知，你烧毁的。我抢回这一角的时候你还给了我一脚。”
父亲又发出了“嗬嗬嗬”的声音。
“你当时，会想过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吗？”我不需要他回答，就算他会后悔，做过的事情也无法撤回，我也不可能改变主意，
“人都是会老的，也是会死的。”我说，“就像妈妈，我一直以为，她能陪我到最后。如果不是因为你……”
母亲在一次父亲对她的家暴中大出血，一尸两命，没能救回来。
父亲一直想母亲多生几个男孩，因为家里的弟弟不太听他的话。他自己不想想，他除了播种，还做过什么？
在家里，照顾弟弟的人，是我，是母亲。吃喝拉撒睡无一不关照到位。
他呢？想起来的时候随手抱起弟弟，给颗糖，摸摸头，夸赞几句。
弟弟在我们两母女的关心呵护下，明显跟我们关系更近。
事实证明，我们教导出来的孩子很不错，没有被父亲那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算是没有长歪。
而父亲他本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酒后的家暴倾向，每每母亲怀孕都会因此流掉。
就这，他还觉得是我母亲的问题。
问题最大的人从来不会去反省。
没关系，就让他在养老院好好反省吧，最起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相信足够他“享受”的。
“你现在已经老了，有一天你也会死。”我笑，把母亲已去的悲伤藏起来，“在那之前，我一定保证你好好活着。
005 弟弟的背叛
“对了，还有这个，”我放下日记，点开手机的某个视频，视频里播放的，是弟弟对着镜头露出温柔的笑意。
他说，“姐，我刚给你打了钱，父亲的养老院账单我付了双倍。”
父亲看到沈宝树，眼睛里突然迸射出希望的光芒，他极尽努力想要伸手想要说话。
“你看，你放心，你儿子很孝顺的，怎么说也要给我转钱，说是你的责任，养儿防老，你真的做到了。”我看着视频中弟弟灿烂的笑容。
视频里弟弟还在继续说话：“让他多活二十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个什么畜生。”
听完这句话，父亲眼里的光好像瞬间熄灭了。
我当然知道怎么去摧毁父亲的心智。我要用他最在乎的东西，去浇灭他所有的希望。
不是重男轻女吗？不是看不起女人吗？不是喜欢PUA吗？不是家暴吗？不是酗酒吗？不是好赌吗？不是杀人犯吗？
“哦，对了，还有一个视频，”这个视频特别重要，我点开视频，视频中的弟弟在老宅枣树下辛辛苦苦挖掘，我把手机横放在父亲眼前，语气很温柔：
“你看，你的好儿子正在帮你女儿挖掘好东西噢，”我另外一只手没闲着，又拿起那个装着我指骨的袋子，“多亏了他，不然我一个人去挖这个东西，还真的有点害怕。”
害怕是不可能害怕的。我最害怕的画面，是母亲一身是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画面……
仅这一个画面，就让我永远失去了母亲。
所以，原谅也是不可能原谅的。
父亲偏过头去，一副不想再看的样子。
我不想如他的意，这个视频还远远没到最能刺激他的时刻。
“怎么不看呢？是害怕吗？你一个大男人，活了这几十年，居然越活越回去了吗？”我试图激将。
视频里，弟弟挖到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装着我指骨的袋子、风水阵盘和我盖了手印的契纸。
他拿着这些东西走到摄像头前，很是严肃地开口：“你看看我挖到什么好东西了？”
听到这些话，父亲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弟弟。
想必弟弟就是父亲最不能割舍的。
“你说姐姐的指骨能镇宅？我偏要破了这所谓的风水！”他说着，狠狠将风水阵盘朝地上摔去，
“这宅子被镇的不是煞气，是你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父亲的良心！”
父亲见状目眦欲裂，破风箱般粗重的声音自他喉咙里发出，“不……不……”
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发出了一个不的字音，却根本接不下去。
我看他因此憋得满脸通红，心下居然好受了不少。
这才哪到哪呢？才这点事就受不了吗？
我和母亲，可忍耐了你几十年呢！
“唉，弟弟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气你呢，对吧。”我用愉悦的声音扮演着惋惜，“而且弟弟居然都不来看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身为儿子，怎么能够只付钱不出现呀！”我替他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真的是太过分了。”
“你看看你，自己没用就算了，养出来的儿子居然看都不想看你。”我又点开一个视频，仍然是弟弟的。
他在视频里背对着镜头说了一句：“姐姐，我是不会去看他的。这辈子除非他死了，否则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006 N次家暴
我特意将声音调大，放在他耳边，确保他一个字都不会错过。
他双目圆睁，死死瞪着我。
“你好像觉得这都是我故意的？”我不满道，“你怎么这么能猜啊！”
“这可是你的儿子主动录好直接发我的呢。”我唉声叹气，“我也阻止不了别人自己录视频发视频对吧。”
“我只能控制自己是否播给你看。”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我就是觉得你肯定想你儿子了。毕竟你这么想要儿子。”
“我妈被你打了多少次？流产了多少次？你肯定不记得啊，你根本不关心。”我冷着脸看他，“其实没关系，我都帮你记着的。”
我翻开某本笔记本，“打了多少次？我看看啊，从我知道怎么拿笔记事开始。”这本笔记本满满一本的正字，看着像是练习写正字的本子。
我每一页都写完正字之后都会标记一个数字，代表这一页有多少个正字。
又将每一页跟新的一页上的正字相加，看着这个数字越翻越大，越翻越大。
父亲平均每天都要殴打母亲至少两次，无论母亲的身体情况是在经期还是孕期，甚至于在这两者期间还要打得更多。
这个男人从未将母亲当成正常人来看。
本子翻到后面空白了许多页。因为那个时候，母亲已经去了。
一个被泪水模糊了的数字被我写在断掉的正字下方：23657。
母亲去了之后我仔细地算出了结果。因为再也不会有次数增加了。
“23657次呢。这还不算我记事之前。”我红了眼眶，这种暴躁的男人，究竟凭什么娶到老婆的？
所有家暴男都该去死，都该去死！
“流产的次数我也帮你记着，”我翻看另外一本笔记本，这本笔记本只用了薄薄一页。但却仿若有千斤重。
“八次。”我摸着代表八的这个数字，再也没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八次，有六次胎儿已经成型，还是你最想要的儿子。”
泪水滴落在笔记本上，晕染了一片濡湿。我连忙抹去眼泪，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脆弱的姿态只会让他膨胀。
“所以你没有儿子，要怪的是你自己啊。是你没有儿子命！”我用微笑的表情掩饰住泪意，忍了忍，终于忍住了。
“像你这样的人渣，根本不配有后代！”我身上流着血液有一部分来自于他，这让我觉得窒息、难受，但是另外来自母亲的一半又将我抚平，给了我氧气。
“传宗接代，其实跟你这种垃圾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认真地给这个男人科普，
“那些有财富、有地位、有文化、有能力、有社会关系等等的家族需要保障和维系这些资源才会说需要有子孙后代来确保血脉和姓氏的延续。
“你呢，你家里有皇位继承吗？还是需要有人来继承你的酗酒家暴、好赌成性、重男轻女、殴杀配偶？
“哦不对，我猜你想不到那么多，你单纯就是想确保有人在清明给你上香对不对？”我摸摸下巴，这个男人思想维度高不到哪里去，我刚刚好像对牛弹琴了，
“可是啊，真的好遗憾呢，”我终于发自内心露出微笑，“等你死了之后，你儿子不会给你上香呢。”
007 绝后之痛
看着他脸部不断抽搐，眼神狠厉，又想暴走的表情，我又补上一刀，“哦对了，我也不会给你上香噢。
“真是个可怜虫啊，居然断了香火，就此绝后，好可惜呢。”我有了点反讽的快感，决定再接再厉。
“更可惜的是，你的儿子和女儿都改姓了。”我拿出户口本，给他看上面的名字。
林见晚，曾用名：沈招娣。
林宝树，曾用名：沈宝树。
我的名字改动他毫无波澜。但当给他看到弟弟的姓被改，他突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似乎还失去了意识。
我不慌不忙地拨出一个电话，报了坐标。几十秒的时间，就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跑过来处理。
“院长，他没事了。”医生的速度惊人，三两下就解决了，“很快就能醒来。”
速度快吧？那是必须的。我特意高价聘请过来的医护人员，为的就是确保这个男人死不了。
我挥挥手让他们回去待命。
这不是还没够吗？死得太快，我和弟弟心里都会不舒服的，还有母亲，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息。
我很耐心。我现在时间非常充足。再不像从前那样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没多久，他睁开了眼睛。有一瞬我从他眼里看到了迷茫。似乎还没搞清楚自己身处何处。
那可不行，这个男人必须时时刻刻清楚自己的境地呢。
我笑，“你没事吧，我刚刚给你看的东西你好像太过喜欢，都晕过去了。”
我扬扬手里的红色本本，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聚焦，转眼就又回到了双眼充血的状态瞪视着我。
“哎呀，你的眼神别这么凶，多可怕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胸前，“从小到大，你都凶我多少次了，”
“我刚刚都还没有将喜事讲完呢，你就这么欢喜了。那后面我要说的事情你一定会更欢喜的。”
我又取出一个红本本，“这家养老院刚好是林见晚的，你完全可以安心放心住在这里。”
房本上写着“林见晚”三个大字的归属，我特意指给他看，还念给他听。
“林见晚是谁呢，咦，这个名字好熟悉呀，怎么好像是我改的名呢？”我佯装惊讶，“原来我不叫沈招娣了呀，这么多年，差点都习惯到根深蒂固了。”
习惯这种东西确实很可怕，就像酗酒、家暴、堵伯一样，坏的习惯有时不仅害自己一生，更可能害了别人的一生。
就像眼前这个男人，害了母亲的一生。什么时候能有律法，好好惩治这些不做人的畜生就好了。
当我决定改名的时候，我就知道很多过去都需要我摒除。未来的我应该都只跟我的新名字有关。
但是此时在这个男人面前，我却特别想做回这个招娣。
看着他虽然说不出话，但神情动作眼神全都出卖了他；看着他想骂骂不了，想动动不了，我就觉得很开心。
像是卧底了大半辈子，突然任务完成，获得了解放。
“还有你那家店啊，母亲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店，已经卖掉啦。你儿子一点也不想接手，他都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我开始变得轻松，
“还有养老院的事情啊，你不用担心，你活多久就可以住多久。”我觉得我差不多可以放下这一切了，
“等你死了，我会把你烧成灰，丢到粪坑里。”光是想象，我就觉得开心，
008 沈建仁套餐
“你生前没有为社会的发展贡献哪怕一点点力量，死后好歹能做做肥料滋养土地，回馈大地母亲。
“以前你说女儿就是菜籽命，撒哪茬算哪茬！现在呢，现在你不过是粪土命，埋在哪里由你女儿说了算呢。”
看着他又受到强烈刺激开始口吐白沫，开始抽搐，我无奈了，只好又叫来那两位医生。
我觉得我没说什么重话的，我虽然在他骂骂咧咧的声音里长大，但没有继承他怎么骂人。
“院长，病人状态不太好，不能再受太大刺激了。”医生匆忙间处理完，到底还是给了我忠告。
他们怎么想的我也不在乎，只要这个男人不死，怎样都行。
但我还是点点头，“知道了，送他回去他的单人间，我再跟他聊聊。”
他的单人间，是我在这个养老院特设的，远离其他长者入住的地方。
第一：这个房间确保屎尿味不断，他只要呼吸就能闻到。
当然我不会恶心到直接在房间地上泼粪泼尿。
那不利于我这家养老院的宣传和入住率。
我让人用了个大罐子装了满满的一大罐，就放在他床头。
第二：我还特意聘请了一个粗鲁的护工。
这个护工必须要多粗鲁就多粗鲁，确保他会疼会痛会难受。
另外也不需要每天给他清理身上，护工自己本人实在受不了了再换。
被褥只配备两套，互相交换着用。
我允了护工随便过过水都可以。
有异味的被褥更适合他不是？
第三：每天不间断地要给他播放的内容是我特别剪辑到一个文件里的，那些让他特别“舒服”的话：
“我改名了，我叫林宝树。”
“我改名了，我叫林见晚。”
“真可怜，沈建仁你真没用，你断了香火，又绝了后，你真是家里的罪人。”
“姐姐，我是不会去看他的。这辈子除非他死了，否则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姐，我刚给你打了钱，他的养老院账单我付了双倍。”
“让他多活二十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个什么畜生。”
“你看看我挖到什么好东西了？”
“你说姐姐的指骨能镇宅？我偏要破了这所谓的风水！”
“这宅子镇的不是煞气，是你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父亲的良心！”
“生前无用，死后直接烧了扔到粪坑去。”
“……”
另外因为他好赌但是瘫痪在床无法再赌，我还特别加入了一段麻将声，确保他听得到勾起他的赌瘾却无法动作；
又随便在街上录了一段兄弟朋友聚餐喝酒的画面，确保他们愉快喝酒的声音特别特别大声，让一辈子酗酒无度的男人只能馋不能喝。
我将上述的三样动作命名为“沈建仁反省套装”。
反省什么？反省不该重男轻女，反省不该酗酒，反省不该好赌，反省不该家暴，反省他应该反省的任何事。
这个套餐如果有客户需求，我觉得我也可以试着配合，推广。
毕竟人活这一辈子，就是等死后有后代给自己供奉香火不是？
父亲被安置在他专属的单人间时，人还没醒过来。
009 报应终至
我在边上探视用的凳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这个时候，我非常确定他睁开眼想见到的人一定不是我。
那就对了，不想见到我，就必须让他见到。
才可以。
我一边刷手机一边耐心等待。
我今天什么事也不做，将他安排好就是我唯一的任务。
其实，如果他只是瘫痪但可以说话的话，效果感觉会更好。
不能听到他气急败坏、无能狂怒真的好可惜。
甚至他健全着更好，因为可以对他来个更狠一点的套餐。
可惜没有如果。美中不足。
后期再看看有没有要增添的套餐内容吧。
实施之后才能看得到效果好不好。
在我左思右想中，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我的笑容。
我真是吃亏呢。
“嗨，”我笑着跟他打招呼，“你怎么又高兴得晕过去了，你这身体，不太行啊。”
他对我的恨意毫不掩饰地从双眼迸发出来，熊熊燃烧着的怒火缠绕着我。
我却开心得很，这些怒火烧不伤我。
“会恨吗？会火吗？讨厌吗？憎恶吗？”我压住内心的欢喜，还没有给他介绍他的专属套餐呢，
“你现在的感觉可能还不足我当时的一半呢。”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对你的厌恶憎恨一天比一天多，多到好几次都想提刀割了你。
“我想我得血液里多少确实有你的遗传，但我比你稍微好一点吧，因为我能控制住自己。
“这个世界，唯有畜生不可控制自己的行为。当一个畜生变老，还生病了，他的报应也就开始了。”
报应来得有些迟，可是没有办法。一棵树真正成长也是需要时间的。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报应虽迟但到，迟来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我刚刚还没有给你介绍过你的养老生活呢，”如果是接待正规入住的长者，此时我必须有文件有图片甚至实地考察。
但是对这个男人，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条条款款都在我脑海中，是我臆想中能给到他的最合适的方案。
“你现在既然瘫痪了，与屎尿同住很合理吧？”我指着边上还空着的大罐子，“以后这里就负责装你自己的屎尿，”
“别担心自己动不了，你的儿子女儿都非常孝顺，给你请了个很有力气的护工。
“他会全程负责照顾你衣食起居，而且每天只照顾你，算是你的专属护工。”
嗯，一两天饿个一两顿什么的，也饿不死人。可行。可以加入方案。
“另外，”我将边上的可移动显示器也移到他能看到的地方，“娱乐节目必不可少，你的护工每天会给你播放专属视频。
“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可以提出来噢。”我充满兴味地看他，“不说话，代表没有其他要求咯，好的。
“那现在，先来试试你的专属视频你喜不喜欢。”
刚刚移动的时候我已经开机，剪辑好的专属视频也早就传到了这台机子里。
我点开那个我看了很多次修改过增添过多样素材的专属视频，“这是你的儿子女儿特别为你定制的，请一定要好好欣赏。
“每天重复不间断播放，不会让你觉得空虚无聊。”我看着他随着视频播放越发怒火冲天的模样，内心有一处坑洼被填埋。
“你专属的套餐——沈建仁反省套装即日起生效。
“希望你喜欢，希望你安享你的晚年生活。”
——完——
更新时间：2025-06-11 01:4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