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二十六年,一支探险队来到我的埋骨地。
从荒草掩埋的废墟里发现一面刻着字的矮墙。
被誉为“末世救主”、“异能第一人”、“人类之光”的一干大佬都在其中被提到,记录者却不知道是谁。
我飘在他们身边,看他们猜这又是哪位大佬的样子。
不好意思地笑。
“客气,客气。不过我要是真活着,大概是任务榜上赏金最高的那个吧。”
1.
我的实验室坍塌那天,也标志着末世的结束。
负隅顽抗的丧尸王被六位人类顶级异能者围剿,红的蓝的绿的特效照得天空都发亮。
因为实验室特殊的构造,我没能逃走。
再醒来就变成了鬼魂。
一开始周边还有些不能交流的同类,后来慢慢地,他们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我一个。
我没办法离实验室太远,只能飘在盖在地下室的沙尘上,和路过的活物聊天。
后来活物也不来,草一茬一茬地长,比我都要高。
没有人来清理。
在我死后的往后二十六年里,探险队是第二踏足这里的人。
……
“皎月,已排除污染危险!”
蹲在一块破裂墙面前的女生点点头:“你们过来看看这个。”
她挪开几步,让出那块被异能波及,只剩下一半的矮墙。
“这上面写的什么?”
“看不清啊。”
白皎月小心地用衣袖擦了擦石板。
“贺连,你拨姜教授的通讯,请她帮忙看一看。”
被点到名的队员点着手腕上表一样的东西。
我凑到他旁边看,有些新奇。
末世降临后我一直有在研究怎么恢复通讯,可惜还没来得及做出真正的成果就中道崩殂。
他们提到“姜教授”。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一位,但我还是下意识扒拉了下乱七八糟的头发,又理了理翘起的衣摆。
师姐为人板正严肃,还有点强迫症。如果看见我乱七八糟的样子,可能要难受一整天。
我搓着手揪着草紧张地等。
随后在那张展开的蓝色光屏里,见到一张熟悉冷淡的脸。
真的是她!
姜容!
2.
“什么写了字的石墙?”通讯另一端,姜容刚把实验的容器放好。
贺连赶忙把镜头对准。
我反应过来要拦,手却穿过石板。
“诶诶诶随便看人家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我死了,但是我生前也是个人啊你们都不尊重死者隐私吗!”
显然死者没什么发言权。
我泄气地蹲在石板旁边,听着白皎月用姜容发过来的翻译软件扫描石墙。
【元后15年2月15。嘿嘿!找到哪个数据没测准了!丧尸病毒的感染不是百分百发生,而是有可能直接变成高阶异能者吗?奇怪,为什么没有听到过相关的事。难道是我孤陋寡闻?(背着手走来走去)】
【元后15年2月16。我想到谁有这种情况了!周陆文!!他救周兴元的时候有被抓伤过,但之后没有变成丧尸反而多了一项异能。咦?这么主角。那我岂不是是炮灰?(⊙_☉)】
【元后15年4月。记录到的数据越来越奇怪了……高阶丧尸和高阶异能者的相似度越来越高,说这两不是亲戚鬼都不信。不会真有人在末世前搞什么非法实验导致末世发生吧?】
【元后15年12月30日。想回基地。今年不知道有没有人挨个给师姐周陆文应逢月岳如雪他们送跨年祝福……哎哎哎算了,这,就是我们救世主的宿命!༽◺_◿༼】
【呜呜呜呜呜呜呜谁爱当谁当!我只是个可怜无助、聪明美丽、智慧可爱又大方善良的小女孩啊!我要偷偷去基地外面时间他们!(o‿∩)】
接下来是被污渍模糊的一段。
通讯另一端的姜容把眼镜摘下擦了擦又戴回。
“往下译,其他的等我来。”
贺连继续往下翻。
【元后16年1月。丧尸病毒好像真的是人为……既然是这样那会不会能搞出解药?我靠我真是末世之光啊这么伟大的猜想!哼哼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你们都等着吧,三年后,我一定会完成我华丽的蜕变!把我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d(-_^)】
【元后16年6月。痛啊。痛啊。怎么其他家救世主都有金手指我没有,老天你偏心!我再也不喊你奶了,你真把我当孙女整!╥﹏╥】
【元后16年9月。天好冷。出去觅食。基地怎么灯火通明的。唉唉唉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又在温暖谁?这面墙怎么不够写的我都写这么节约了!】
【元后16年10月。痛。(☍﹏⁰)】
【元后16年11月。痛。】
【元后16年12月。痛。新年快乐。实验要收尾了,丧尸王也造出来了。差点什么呢?奇怪。要是老师和师姐在就好了。】
往后的字全是混乱的日期和重复的字。
通讯的背景从银白的实验室到城门口再到荒草丛生的草地。
白皎月小队面面相觑地起立敬礼,看着从来以冷漠严苛闻名的姜教授头发衣服都被风吹乱,几步走到他们面前。
准确地说,是那面写着字的矮墙前。
她蹲下来,手虚虚地碰到墙上的灰又缩回,目光落在12月最后一段长的文字上。
声音低哑。
“不痛了,不痛了。师姐来了。师姐带你回家。”
3.
在离开基地的第一年,我经常会梦到师姐这样给我讲。
但想了想姜容的性格,她大概只会说两个字。
“回家。”
那种死要面子浑身上下嘴最硬的女主应该师姐去当才对。
我在背后和周陆文他们蛐蛐姜容的性格会这样讲。
这时候姜容总是很巧地在。
站在我背后,在倒霉损友们“你完蛋了”的视线和我预感不好的直觉里,高高在上,冷冷淡淡地吐出几个绝情的字。
“实验数据出错,回去重做。”
“师姐啊啊啊啊啊你不如杀了我吧——”
我轻轻一下就滑跪了。
她只是嘴硬,但其实心软,往往我一干嚎两声,她又会松口愿意陪我一起,指正我的问题。
其他从犯只能幽怨地哀叹师姐偏心,大声嘀咕着勾肩搭背约晚上吃烧烤。
那时候什么都很好。
冷脸的师姐是科研新星,其他师兄师姐们每天灰头土脸地做完实验就约着唱k或者去哪儿哪儿玩。我最小,所有人都默契地让着我,于是我叽里呱啦一通提议。
最后失去决定权。
那时候什么都很好。
末世还没有降临,师兄师姐们还没有死,我还是每天招猫逗狗地在实验室当吉祥物,没有变成后来人人喊打的邪恶科学家。
幸好生前回不去的家死后师姐带着我回了。
4.
我飘在师姐边上,美滋滋地打量几十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房间。
和我记忆里的差不多,只是曾被我摔碎砸烂的东西都被补好,看起来没有损坏过。
师姐结算绩点送完人,坐在房间里和石头沉默相对。
她仔细地看那些字,从白天研究到晚上。很长一段时间里看着底部那些重复的字,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敲门声响起,她才怔怔地回神,手脚不协调似的连走路都踉跄。
艰涩哽咽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我没想通她哪里对不起我。
但时至今日,也无法问清。
外边敲门的也是个熟人,温温柔柔的白月光甜妹,张嘴就是初恋的味。
特指声音和脸。
“听人说你去了一趟H省,什么事这么急,还专门找了空间传送的异能者帮忙?”
岳如雪抱着手靠着门,上下打量狼狈颓丧的教授。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赶着去死。”
姜容作势要关上门:“如果你没有其他事,就先离开吧。”
纤细柔白的手按在门上,岳如雪张了张嘴。
“你是不是有她的消息了?”
姜容没有讲话。
岳如雪呵笑一声:“说吧,她现在又在哪里逍遥快活?我就说她这么个人怎么可能会死!”
“你把她藏在哪儿了?突然这么急是她生病了?该不会又是装的。姜容,你就惯着她!当年她要做人体实验你也是瞒着,人逃到哪里了也不肯讲,你早晚害死她!”
我小声辩解。
“我是真死了。”
岳如雪听不见,姜容冷着脸看她。
“我说了,二十六年前她就死了!”
“她这么贪生怕死的人,为了自己活命,甚至敢把人往丧尸堆里推!把血抹在别人身上!她这么怕死,送别人去死还差不多!她就算死了也得变成鬼,搅得所有人不安生!姜容,一个谎话说二十六年,你——”
啪!
一巴掌穿过我落到我背后的人脸上。受害者嘴里都溢出血。
“何听就是死了!二十六年前就死了!是你们杀了她!!她就算有错,现在也死了!就当她把命给你们赔罪了不行吗!”
“岳如雪,你要是还有心,别用这么难听的话讲她。”
被扇得偏过头去的人吐出一口血,倔得出奇。
“她就一条命,要怎么赔死去的那些人?除非她亲自找我道歉,否则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她。我会诅咒她永远,永远不得超生!”
她咬着牙,眼神发狠地盯着姜容。
“这是她欠我的!”
5.
两个人最后不欢而散。
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地跟着师姐飘。
“其实不怪她。”我忍不住给岳如雪辩解。
“师姐,你不要怪她。她也很难过。”
还早的时候,末世还没降临的时候,岳如雪是出了名的好性格。她对谁讲话都和气,对什么都宽容忍让。
那时候。
她男朋友周兴元会捧着花在楼下等她约会,顺便提个小蛋糕打发我让我在宿舍待着,别给他哥告状自己没带我出去玩。
这俩谈恋爱谈得蝉联四年全校CP榜首。
我作为室友兼好友,一路见证他们怎么相知相爱,相互扶持,共同进步。
岳如雪和我一样小时候过得差劲,但她没我幸运,她没有遇到像师姐这样的好人捡她回家。
她自己挣扎着长大,变得足够好,也遇到足够治愈她童年那些不幸的爱。
她长大后给自己改了名字,是周兴元陪她去的。
岳如雪,是月如雪。
她小时候很害怕夜晚,觉得一到晚上,坏人就会翻过低矮的墙闯进她睡的地方。狗会叫一晚上,外面会传来醉汉、混子们不耐烦地呵斥咒骂声。
一墙之隔,哭声喘息响一整夜。
直到后来读了大学,我第一次约她去看大圆月亮,看流星雨,叫她许愿,召唤一堆人给她庆生,希望她以后坦荡宽阔,她才第一次知道所有死背下的诗词里为什么人们总对月亮有着如此深的情感。
她总和我说。
“何听,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两件事,一个是遇见你,一个是遇见周兴元。如果有一天,非要拿我的命换你们的,我愿意,你别犹豫。”
她还是不懂,爱她的人不会想要她的命。
爱她的人会希望她好好的。
我不爱她,所以才会在末世降临后把血抹在周兴元身上害死他。
6.
末世降临的第一年,文明虽然崩毁,但好在残留的那些还能勉强维持着基本的运转。但到了第二年,第三年,官方也开始力不从心。
天灾,人祸,谁都想活,谁也不想死。
我就是在那一年,把我第一个队友推下车。
我们小队最开始是七个人,包括我,师兄师姐,老师,岳如雪,周陆文和周兴元兄弟。平时由师兄、岳如雪、周陆文和周兴元他们出去轮换着出去搜索物资,而我和师姐还有老师则进入官方的研究院参与研究。
因为研究需要,我跟着出门收集需要用到的样品。师兄和岳如雪接了这个任务,和我一起。
任务一开始很顺利,但在回程的途中我们遇到了丧尸潮。
师兄回头拦截丧尸,让我们先走,但我借口还有资料没拿到,和他一起垫后。岳如雪被安排带着资料回去。
她回了头。
她一直是这么个讲义气的人。
资料被她用异能封锁,交给一队眼熟的异能者,随后立刻开车返回想接应我们。
但当她驱车撞开拦路的丧尸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我在其他异能者的车上,用力掰开师兄的手,把他往丧尸群里推。
师兄最后也只来得及喊我一声。
“何听!”
别说师兄和岳如雪了,我现在想起都觉得自己歹毒。
之后周兴元更惨,也是丧尸潮,我受了伤,把血抹在他身上。丧尸追着他跑,周陆文想救他,自己被抓伤濒死。
岳如雪问我,何听,你对得起他们吗?
我没办法回答她,看清楚她眼里的恨意。
7.
师姐听不见,也不跟我一起回忆往昔。
她又坐回那面矮墙前,盯着那些被异能打断的裂痕,分析它们出自谁的手,猜测当时这面墙被摧毁的时候我在哪儿。
又和时间线对上,说她那时候在做什么。
做实验,疏散基地里能力比较弱的普通人,把关着的人和丧尸都放出去。
等等,不对。
第三个是什么?!
我吓得蹦起来,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当年我和师姐有分歧就是因为我想做人/体实验而她不允许,我退而求其次,说拿丧尸也行,师姐还是不同意。
我们大吵一架,说了很多难听话。
她说自己后悔捡我回家,就应该让我死在外面。我说她根本不懂我。她从小就是天才,不知道我这样笨的人要走多少路才勉强跟得上她。
她摔门而去,我砸了房间。
“我后来想,要是我当时答应你就好了。我明明可以在后来其他方面劝阻你,或者一直看着你,让你不至于走太歪,偏偏选了最差的处理办法。”
我又蹲回她旁边。
“师姐,这可不兴同意啊。”
人是会不断妥协的。
我后来也认识到我当初有多天真和愚蠢,在实验之余也后悔让师姐这么生气。
但当时研究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我已经半异化成丧尸,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我总是想,再等一段时间,等我研究完解毒药剂,我一定回去和她道歉。
可惜什么都没来得及。
不过。
嘿嘿。
“师姐,我最后其实还是成功了!哼哼,你们谁都想不到吧,研究院收到的一代样品是我寄的!虽然成品不是我搞的但我可是一个人!一个人做出来的!”
“用过的都说好!至于为什么用你先别管……我没有用无辜的人做实验,也没有去抓好丧尸,师姐,我没有做坏事。你能原谅我吗?”
“你能原谅我吗?”
这是我死之前就想问她,问他们的话。
可惜那时候他们没有听见,现在也听不见。
我唉声叹气。
忽然想起个事。
“不对啊,师姐你怎么知道我二十六年前就死了?”
7.
我一直觉得我的死亡很隐蔽,岳如雪的反应也让我欣慰地知道我的保密确实做得很不错。
当年我们小队加上我一共五个人,岳如雪和我是室友,连她都没能发现的事,为什么师姐知道了?
而且听岳如雪的意思,师姐二十六年前就告诉过他们我已经死了,只是没有人信。
这很正常。
毕竟小队五个人,除了师姐,我和其他人都有着生死大仇。我要是死了,他们上哪儿报仇去?
但师姐听不见,也没办法回答我。
我只能漫无目的地乱飘着玩,有时候陪她在屋子里考古。
师姐不爱出门,得到石墙后甚至连研究院也不去。把屋子打扫清理了下,没事就坐在矮墙前面。
直到有人再次敲响门。
应逢月。
那位曾被我推到丧尸潮里的师兄。
他因为一些奇遇,得以从丧尸潮里逃生。
准确来说,是复生。
我不太懂这其中的关窍,光明正大地杵在旁边听他问师姐这段时间的异常。
应逢月:“怎么不去研究院了?”
师姐:“研究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没我也行。”
“听说你从H省带回一块石墙,我能看看吗?”
“我以为你会恨她。”师姐不太想同意,但应逢月坚持,她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还是同意了。
“别碰坏。”
应逢月没讲话。
目光落到石墙后半部分密密麻麻的“痛”字上。
“她是死了吗?”
“二十六前,我就和你们说过。”
“她那么怕死……怎么死了呢?”
师姐冷着脸:“我倒希望她是真的怕死。”
“实验室周围还搜过吗?地下呢?”
“地下污染还没清除,下不去。有结果了再说。”
“姜容。”师兄温和平静地喊了声师姐的名字。
“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原谅她的。”
师姐关门送客:“别到时候哭着找我要结果就行。”
她坐回石墙前,打开通讯。
白皎月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教授,我们到地下一层了。”
8.
实验室是之前就有的,我离开基地后就搬到这里来,指挥几个丧尸给我加固了下周围。
二十六年过去,这里还是很干净,灰都没多少。
那天异能者们围剿丧尸王的战斗弄塌了一块地方,刚好堵住实验室的两个出口。现在白皎月他们炸开拦路的石块土堆,重新打开进去的路。
“这里后来似乎还有人来过,封路的泥土很像被人为堆上去的,某些地方很平整。”
“这里有门!”
“需要权限才能开,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们在实验室里转悠了两圈。
我急得直跺脚。
“哎哎那些东西轻一点!我搞了好久的!”
“轻点放轻点放!”
“别不带手套就碰啊感染了怎么办!”
“哎!”
“……”
我叽里呱啦凑近屏幕一通输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在余光里看见师姐笑了下。
奇怪。
分神的这一瞬间,白皎月他们已经走到一个特殊的房间前。
这里不需要权限,也没有密码,看上去像人的住处。走进去却发现银白的空间里全是褐色的污渍,唯一的器物是已经被挣断束缚带的手术台。
一道身影迅疾地从打开的门溜进来,尖锐的刀刃狠狠刺向离得最近的小队成员。
“躲开!”
白皎月大喊一声,就地侧翻。
镜头也跟着滚了一圈,再抬起时直面袭击者黑色的眼睛。
姜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睁圆,声音里不知道是惊多一些还是喜多一点。
“周兴元!”
“你没有死!”
9.
通讯里黑发黑眼的少年维持着二十多年前的相貌,只是表情冷漠,神色警惕。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谁告诉你们要来这里的?”
他失忆了。
姜容立刻就判断出来。
“我是这座实验室主人的姐姐,她在哪里?她和你一样吗?”
周兴元不耐烦地把通讯拿远一点。
“你话好多。”
他顿了顿,别扭又好奇地问:“嫂子没说自己干什么去了,只让我有时间回来看看,没事的时候就在外面救人。她说我哥和我女朋友就在实验室外面, 你有听过他们吗?”
“我喊他们过来。在他们来之前,你能带我们在这个实验室看看吗?”
“不行,我都不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姜容笑了笑,说没事。
“等他们来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你带了吃的,是要给何听吗?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往这里带东西吗?”
周兴元还是那句话:“你话好多。”
赶来的岳如雪听见这句,嗤笑一声:“还有人讲你话多的。世界大了真是什么都有。”
她一马当先闯到姜容身边,要看看通讯对面这个识人不清的蠢货是谁。
但真当那张脸映入眼,她却失声。
我抱着手哼哼:“岳如雪,讲话!”
她只是沉默,眼泪一直往下落,甚至看不清通讯另一端那张熟悉脸庞上的表情。
另一个人打开推开门走进来,环视屋里一圈。
“姜容,你说有周兴元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在姜容开口之前,那面竖立起的蓝屏里的人转过脸来。
“你就是我哥?”
10.
几个人排排坐,除了老师和师兄,所有人都在了。
两方各自证实身份后开始对账。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嫂子让我隔一段时间回来陪她讲讲话。这里没有人来,只有我能找得到。你们既然都知道她,为什么不来看她?”
周兴元不太高兴地指责通讯另一边的人。
“我还以为你们是死了呢,原来还活着。”
“她怎么和你说的?”岳如雪急切地问。
“就说让我救人,你们在实验室外面,有时候也讲你们之前的事,不过我记性不好,都记不太清。我之前有刻在墙上,但是后来不知道谁把实验室炸了,什么都被毁了。”
周兴元边说着边观察对面的表情,声音也从一开始的轻松变得低沉。
“……你们这个表情,炸了实验室的是你们啊?”
周陆文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是。”
通讯另一端的人一拳挥过来,尖锐的指甲和露出的獠牙无不表明他的非人身份。
白皎月闪了一下,否则差点挨了个正着。
“你们不事先确定实验室里有没有人的吗?!她当时就在实验室里!!”
“我们进不去。”周陆文坐着没动,慢慢地解释,“那个地方全是丧尸病毒,丧尸王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待在那里,如果放任下去,离得最近的基地会全军覆没。”
“那你们就要她去死吗?!”
周陆文也大声吼他:“那你要我看着其他人去死吗!”
他控制不住地站起来,浑身颤抖。
吼完后脱力似的往下倒,跌坐在椅子上。
“……就是因为确定那里很难被破坏,我才下命令的。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就说那几天怎么感觉到总有人要打开实验室,还特地加固了一下。
原来是你啊,周陆文。
一时间没有人继续讲话,只有我这只鬼飘在大家中间飞来飞去,和每个人都说没有关系。
“我都没有告诉你们我在那儿,你们不知道是正常的啊。不要难过啊,要不然还是生我气吧。”
“周陆文你做得很好啊,我真要夸夸你的!我喜欢的人就是超级无敌救世主哇!咦我们俩可以组个救世主CP,岳如雪你和周兴元给我控票!师姐,师姐你搞这个不熟练你去和老师一起号召全研究院给我加油!”
“不要这么难过呀。”
我瞒着你们就是希望你们不要伤心呀。
鬼魂没有眼泪,我连陪着哭也做不到。
早知道死之前还是应该启动一下实验室的自毁程序。
咦,对啊,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启动成功呢?
11.
自从认识到师姐不许我进行实验的良苦用心后,我给实验室加装了自毁程序。如果我意外身死,程序会自启动,只有保险柜里一些结果数据能保留。
奇怪的是我死得很突然,但实验室的自毁程序并没有启动。
在我思考哪一步出了问题的时候,周兴元已经带着白皎月他们打开我所在的那个房间。
大屏上的倒计时被永远定格在最后一秒,一只年轻的手按在中止按钮上。
随着空气的涌入,干瘦的皮囊迅速干瘪,皮肤纸一样破碎分裂。
周兴元想冲上前去,被白皎月他们拉住。
“你现在过去,她连骨头都剩不下!”
周兴元才克制地、慢慢地走过去。
丧尸和鬼魂一样没有眼泪这种东西,所以最后他也只是茫然地喊我一声“嫂子”,站在那儿木桩一样,直愣愣地反应过来。
亲眼见证的死亡跨越二十六年的时间像把回旋镖,给所有知情人士每个一刀。
我想起来了。
我当时启动自毁程序后原本打算等死的。
但闭上眼又感到害怕。
我还没有回家,没有和师姐,应逢月,没有和岳如雪周陆文他们说对不起。
我好久没有吃饭,有时候是爬出去接雨水喝。
我想回家,想我的朋友,我喜欢的人。
我爬着过去按下中止的按钮。
哭着喊所有认识的名字,期望有人能够发现我。
我还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
“我不想死……呜呜呜……我不想死……”
实验室的监控录下了我生前最后一段影像,是哭着喊“谁能救救我,我不想死”。
然后“轰——”的一声。
什么都结束了。
12.
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康桥。
我不忍心看他们的表情,只能认真盯着屏幕里周兴元的动作。
在给他改造成功之后,我没允许他再进来实验室。他因为品种都改变的原因,记性时好时差,也许根本记不起我在实验室里那些乱涂乱画。
末世里纸和笔也成了一种稀缺品,电子记录始终让我有一种不安定感,害怕什么灾祸再把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数据毁于一旦,所以稍微得闲的时候,我会把东西都整理一遍。
实验相关的写在纸上,没什么关系的碎碎念就用指甲刻在墙上。
在最远的那面墙上写的是我开始丧化后的闲话,太痛苦了,所以满墙下来,大多是扭曲的“痛”字,和“我想回家”。
周兴元还是看到。
天总是不遂我愿。
原本他要走过的,毕竟好多字都叠在一起。但一张泛黄发旧的照片从墙上慢悠悠地飘下来,他去捡的时候,看到了满墙的或深或浅的字。
他看到了,通讯这端也看到。
周兴元捡起照片,小心地查看。
那是我们小队的合照,我站在最中间。岳如雪和师姐站在我边上,周兴元站在岳如雪背后,周陆文站在我背后,师兄站在师姐后面,老师被安排去按拍照键,因为定时太短,没来得及站位,跑得帽子都飞起来。
我记得当时拍照后周兴元和我一起吐槽,说这简直就是在虐待老人。
我们说要重新拍一张,但最后因为各种原因也没拍成,末世又突然降临,于是这竟然成了我们最后一张合照。
我痛得想死的时候,看到这些会多点力气活下去。
当时爬去关自毁程序太急,竟然忘记把它收好。
我有些懊恼。
这时候周兴元已经走到保险柜前。
我密码总是设置成一个,所以他轻易地打开。
里面一叠信和一只活着的……猫?
13.
在毫无空气、水和食物的保险柜里,竟然还有活物留存。
周兴元猛地往后退。
猫见了光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把我留下的记着数据的纸收拢。
“胆小鬼。”它嗤笑,“又不是没见过我。”
我没好气地抱怨:“就是见过才离奇吧!这都二十六年了!”
猫敏锐地盯着屏幕,胡子抖了抖,露出个人性化的笑脸。
“你还活着呢。”
周兴元以为猫是在说他,警觉地和它对视:“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猫从保险柜里跳出来,甩了甩尾巴,步履从容地走到白骨边上。
“你可以称呼我为,系统?她之前就这样叫我。虽然我说了八百遍,我只是不小心落到这个世界来,根本帮不了她任何事。救世,救人,我都没有一点办法。”
系统确实这么告诉过我。
但实际上在我做实验,救人的途中,它帮过我很多。
它是机械造物,落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躯体损害,不得已躲在一只死去的小猫身体里找可以补全身体的材料。找齐后猫爪拼不起,只能委托我。
作为报酬,它告诉我三个必然会发生的未来。
一,师兄应逢月会死于丧尸潮。
二,周兴元会变成丧尸王,和周陆文自相残杀。
三,人类会胜利,岳如雪和姜容会成为剩余人类的领袖。
“就算你想办法阻止,这些事依然会因为各种巧合最终发生。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为这是这个世界想要继续往下走,必须要经过的节点。如果这些节点有哪一步出了问题,整个世界都得炸。”
“如果我不阻止呢?”
“什么意思?”
“如果我不阻止这些事的发生,只是在这些事之后,补充一个结局呢?”
我当时是这么问它的。
猫跳到尸体手边趴下,眼睛直直地看着屏幕。
“世界已经完成进化,所有预言都已经实现。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完,即将返程。”
“这个身体我带走了,有机会的话再见吧。”
一只手往后抓着我,把我往天上拖。
“诶不是我没说要走啊啊啊啊我还没道别呢!”
15.
公元后42年,人类首任双执政官岳如雪女士与姜容女士就职,在曙光基地公开表彰为人类存亡做出杰出贡献的人类。
其中,一位名为“何听”的女士凭借三页纸的功勋为人们震动。
其中包括基地建设、抗性药剂研究、病毒来源追踪、丧尸王猎杀等多项领域都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有传言称这些都是欺世盗名的谎言,何听实际是个自私恶毒,甚至残害同队队员的人。
散播该谣言者已于当日抓获。
有着“末世救主”“人类之光”“异能第一人”的各位大佬纷纷辟谣,并向各位展示了自己所发的悬赏。
在那张由价值判定的悬赏榜上,第一的任务已由皎月小队完成。
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寻找何听。”
“如果你见到她,请告诉她,我们一直在等她回家。”
更新时间:2025-06-11 02:5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