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镜诡影
铅灰色的云层像被谁用巨手死死摁在了城市头顶,连绵的雨丝细密得能织网,冰凉地斜斜切割着街道,把“明远古董行”那铜制门牌打得湿漉漉的,反射出黯淡的光,像老人浑浊的眼。
祁明远站在柜台后,麂皮在唐代三彩马身上一下下擦拭。动作熟稔得像钟摆,机械,近乎麻木。仿佛这样重复的抚摸,能隔绝窗外那恼人的雨声,也能暂时蒙住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这间铺子,是他爹留下来的,半辈子心血都耗在这堆死物里了。青铜器,明清家具,字画,玉石……见过太多时光沉淀下来的玩意儿,也见过太多被物欲掏空、最后被物吞噬的人。在他看来,物件终究是死的,再贵再稀罕,也不过是块石头一片瓦。唯有那些附着在上面的故事,那些历史的温度,才值得用手指尖去感受,去咂摸。
“叮铃——”风铃被一股突兀的风撞响,清脆,却带着点不祥的颤音。祁明远抬头,目光穿过蒙着雨水的玻璃门,落在门外那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件不合时宜的黑风衣,墨镜,帽檐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雨水顺着风衣肩头滴落,在门槛积起一小滩水渍。他就这么站着,像尊没了魂的雕像,只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伞柄,“嗒嗒”声单调,急促,像催命的鼓点。
祁明远放下麂皮,用指节敲了敲柜台。雨天,本就是门可罗雀的时候,偏生来了这么个透着邪性的主儿。
男人推门进来,风铃的余音还在潮湿的空气里打转。他扫了一眼店里琳琅满目的古董,目光快得像探照灯,最后落在祁明远脸上,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老板,听说您对稀奇古怪的东西,兴趣挺浓?”
祁明远挑了挑眉,没言语。这行当里,什么怪咖没见过?这种故弄玄虚的开场白,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家传的一面镜子,”男人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小心翼翼搁在柜台上,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年头久了,不知道老板……”
包裹不大,分量却不轻,带着股沉甸甸的凉意。祁明远没急着打开,上下打量着男人。指上戴着一枚老式银戒指,模糊的云纹。皮肤苍白得能透光,手指细长,骨节却突兀,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枯枝。
“什么来历?”祁明远的声音平淡,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不起波澜。但这行当,最忌讳的就是来路不明的物件,尤其是这种透着神秘兮兮的东西。他见过太多以假乱真的玩意儿,也听过些关于“邪物”的传说。不完全信,但小心点总没错。
男人沉默了片刻,喉结滚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家传……具体啥年代,我也不清楚。最近家里急用钱,才拿出来的……”
眼神闪烁,避开了祁明远的目光。这就更让祁明远心里打鼓了。他伸出手,准备掀开油布一角。
指尖即将触碰到油布的瞬间,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仿佛有人用冰手贴在了后颈。他猛地缩回手,打了个寒颤。这感觉邪性,不像是天气冷,而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那种寒。
“老板?”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祁明远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忽略那股寒意。再次伸手,更小心了,像摸活物。油布掀开的瞬间,没强光,只有一股闷得慌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是一面青铜古镜。不大,二十公分直径,形状却古怪,略带弧度的椭圆。边缘有些磨损。镜面不是想象中的光滑,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像陈年油垢似的物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光泽,像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镜框才真叫祁明远心惊。不是普通青铜,材质坚硬却带着奇异的韧性。表面不是光滑的金属感,而是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凑近了看,那些纹路像古老的文字,又像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挤挤挨挨,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它们不是刻上去的,倒像是从青铜深处生长出来的,带着活物般的弹性。
祁明远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镜框。触感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像金属,倒像某种生物干枯的皮肤,冰凉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弹性,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像脉搏一样的颤动。他立刻缩回手,后背抵住冰凉的柜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这……这镜子……”祁明远的声音有些干。他强迫自己冷静,再次审视。镜框上的那些“人脸”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似乎真的在微微蠕动,像活物在呼吸。
“老板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这镜子的价值。”男人声音沙哑,平静得可怕,像在谈一笔普通的买卖,“家传之物,要不是……家里急用钱,我也不会轻易拿出来。”
“多少钱?”祁明远问。价格次要,他想知道来历。但直觉告诉他,从这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
“十万,不二价。”男人报出一个数字。
十万?对于一个看似普通的青铜镜来说,这价高得离谱。祁明远心里咯噔一下。这面镜子肯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但一种莫名的冲动,一种鬼使神差的吸引力,让他点了头。
他到里间签了支票。递给男人时,对方几乎没看一眼,迅速收进口袋,匆匆道谢,转身就走。
2 镜中惊魂
祁明远甚至没等墨迹干透,看着那瘦高身影推门而出,像一道影子滑进雨幕。他注意到,那人走路几乎没声音,脚底像生了吸盘,悄无声息,消失在街道拐角。
雨还在下,敲打玻璃,单调得让人心烦。祁明远站在柜台前,看着被重新油布包裹的镜子,心里憋得慌。他拿起放大镜,仔细检查镜框纹路。
放大镜下,那些线条更加清晰可怖。确实像一张张痛苦扭曲的面孔,每张脸上都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哀伤,五官被拉扯得不成样子,仿佛在无声尖叫。有些面孔重叠在一起,层层叠叠,让人眼花,心里发毛。
他试着再碰碰镜框,同样的冰凉和诡异弹性传来,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脉搏感。他猛地抽回手,放大镜差点滑落。低声咒骂了一句,小心地把镜子放进定制木盒,锁好,背起沉重的盒子,走出了古董行。
雨丝打在脸上,凉飕飕的,驱不散心里的寒意。他不知道自己为啥要买这面镜子,也许是被它的“特别”勾了魂,也许是那十万块钱刺激了他,也许……他不愿再想。
回到家,老婆带着十二岁的女儿祁乐去同学家了。偌大别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把木盒放在客厅沙发上,没立刻打开,坐在沙发抽烟,想压下纷乱的心绪。
烟灰缸里积满了烟蒂,他终于按捺不住,打开了木盒。
青铜古镜静静躺在丝绒衬布上,客厅柔和灯光下,青灰色光泽更显深邃,像藏了无数秘密。祁明远又被镜框上那些扭曲的人脸吸引,试着辨认那些“文字”,却一个也读不出来。
他拿起镜子,走到窗边。雨停了,天空仍阴沉,但能见度好了些。他把镜子举到眼前,想看看自己的倒影。
镜面里没有他的脸,只有一片模糊的青灰色,像浓雾,里面隐约晃动着更扭曲的人脸轮廓。他转动镜子,想找个清晰的角度,但镜面像蒙了层毛玻璃,怎么转也照不进任何东西。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把镜子随意搁在书房红木柜子上,转身走了。
祁乐是坐出租车回来的,心情不错,叽喳喳讲聚会趣事。祁明远敷衍地点头,心里还在琢磨那面邪性的古镜。
“爸,这镜子好奇怪啊。”祁乐突然停下话头,目光落在书房门边的红木柜子上,歪着头,“它好像在……看着我。”
祁明远这才想起镜子还搁在那里。他笑着揉揉女儿头发,想用轻松语气打消她的好奇:“古董都这样,年头久了有股子邪性。别管它,快去洗漱睡觉。”
他没有告诉女儿,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那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看,一种冰冷恶毒目光,仿佛能穿透镜面,刺进灵魂深处。
祁乐似乎没在意,嘟囔着“好吧”,蹦蹦跳跳回自己房间。祁明远看着女儿活泼的背影,心里那点不安稍稍缓解。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也许那镜子真只是年头久了,带着些怪谈罢了。
他走进书房,准备整理账目。红木柜子上的青铜古镜在台灯下,泛着更邪性的青灰色光泽。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镜子静静挂着,镜面一片模糊,像什么都没有。
他摇头,把注意力放回账本上。但不知为啥,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那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有无形丝线缠在脖颈上,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几次忍不住回头,每次都只看到那面青铜古镜静静挂着,镜面映出他略显不安的脸,和书房里熟悉的一切。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却始终没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仿佛那镜子本身就是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夜深了,祁明远整理完账目,关上台灯,准备去睡觉。书房门在他身后关上,“咔哒”声轻得像叹息。
凌晨两点,祁明远被轻微响动惊醒。声音模糊,像东西摩擦地板,又像细微的哭泣。他侧耳听,声音似乎来自书房方向。
他披上睡衣,赤脚走出卧室。别墅走廊长而幽暗,只有脚下的波斯地毯柔软包裹着脚底。他放轻脚步,一步步靠近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透出微弱青光,像月光,又不像,带着说不出的阴冷。那响动就是从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祁明远心跳加速,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门开瞬间,他的血几乎凝固——祁乐背对着他站在镜子前,穿白色睡裙,长发垂到腰间,像尊白色雕像。青光正是从镜面散发出来的,而镜面中映出的不是祁乐的倒影,而是一团模糊黑影,在缓慢蠕动,像条蛰伏的毒蛇,随时要扑出。
“乐乐?”祁明远声音因恐惧沙哑,轻轻呼唤。
祁乐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但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着不正常的光亮,像两盏幽暗的灯,照亮她苍白的脸。
“爸爸,”她的声音出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童稚的甜美,但那音调让祁明远毛骨悚然,“镜子里有个姐姐,她说她叫小婉。”
祁明远一个箭步上前,想拉女儿离开。手刚碰到祁乐手臂,一股刺骨寒意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全身,像摸到万年寒冰。祁乐手臂冰凉得不似活人,皮肤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他强行把祁乐拉离书房,几乎是半拖着她回到她房间,关上门,用身体抵住,背靠着冰凉门板,剧烈喘息。
他回头再看一眼书房门,门缝里透出的青光已经消失,书房里一片漆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打开祁乐房间灯,安顿她上床盖好被子。
祁乐躺在床上,眼神依旧空洞,不再说话。呼吸均匀微弱,像熟睡。祁明远坐在床边,握着女儿冰凉的手,心脏还在疯狂跳动。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那面镜子,那个叫“小婉”的姐姐,还有女儿那诡异的眼睛和话语……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却又真实得让他毛骨悚然。
3 魂镜之谜
他一夜未眠,守在女儿床边,直到天色微亮。祁乐睡得很沉,没有任何异样。祁明远松了口气,但心中的不安丝毫未减。他决定,今天必须处理掉那面邪性的青铜镜。
第二天一早,他联系了市立大学民俗学系程雯教授。程雯是他在一次古董鉴定会上认识的,专攻民间传说与超自然现象。她三十岁左右,气质冷静,眼神锐利,说话有条不紊,给人一种可靠感。祁明远记得她说过,她家世代研究民俗,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有所了解。
电话接通,程雯声音一如既往平静。祁明远描述镜子特征时,她沉默几秒,才开口:“祁先生,你现在哪里?”
“在家。”祁明远回答。
“好,我马上过来。”程雯声音听不出波澜,但祁明远从那短暂沉默中,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程雯的办公室在大学老图书馆里,周围堆满古籍和古怪收藏品,空气中弥漫淡淡霉味和旧纸张味道。祁明远描述镜子特征——青铜材质,纹路如人脸,镜面会自行结露,甚至映出诡异光芒时,这位一向冷静的女教授脸色骤然变了。
“青铜材质,纹路如人脸,镜面会自行结露?”程雯声音微微发抖,迅速在书架上翻找,“祁先生,您可能遇到了一面‘魂镜’。”
“魂镜?”祁明远重复,心中更加恐惧。
“古代传说中,有些镜子能吸收照镜之人的魂魄。”程雯找到一本厚厚发黄的线装书,小心翼翼翻开,“特别是那些含冤而死的人,他们的怨气会附着在镜中,寻找替身。”
祁明远想起送货人诡异的举止,他戴着墨镜,穿着不合时宜风衣,走路悄无声息,还有女儿的反常,以及她口中那个叫“小婉”的姐姐……他的胃部一阵绞痛,冷汗浸湿后背。
“我女儿……她说看到镜子里有个叫‘小婉’的女孩……”祁明远声音因恐惧颤抖。
程雯猛地合上书,书页发出脆响。她抬起头,眼神锐利盯着祁明远:“二十年前,城东有户姓陈的人家,女儿陈婉在十八岁生日那天离奇失踪。警方最后在她卧室镜子前发现一缕头发和……大量指纹,但镜子完好无损,女孩却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您是说……”祁明远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面镜子很可能就是陈婉失踪案的‘凶器’。”程雯声音变得严肃沉重,“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现人间,寻找新的受害者。而你的女儿,祁乐,恐怕就是它锁定的目标。”
程雯的话像惊雷劈开祁明远混沌思绪。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刮擦出刺耳声音。“魂镜?陈婉?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脑海中一片混乱。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个叫陈婉的女孩,那个悬而未决的失踪案,此刻都与眼前这面邪性青铜镜联系在一起。
“可能性很大。”程雯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古朴细麻绳串起的小布袋,袋子里装着些灰白色粉末。“跟我来吧,祁先生。我需要亲眼看看那面镜子。”
当天下午,程雯随祁明远来到他家。别墅走廊长而幽静,空气中弥漫淡淡薰衣草香氛,但这味道此刻却显得刺鼻。祁明远走在前面,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随时要蹦出来。
青铜古镜依然挂在书房红木柜子上,在柔和灯光下,青灰色光泽似乎更加浓郁,像一潭深不见底死水。程雯站在门口,没有立刻靠近,仔细观察镜子和周围环境。
“它……确实在。”程雯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能感觉到,一股很强的怨气,还有……某种东西在镜子里活动。”
祁明远的心沉了下去。他走上前,站在程雯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镜子。镜面依旧模糊,但仔细看,似乎能隐约看到些细小的、如同尘埃般的黑点在缓慢移动,像一群被困在玻璃后的飞虫。
“教授,我们该怎么办?”祁明远声音干涩,下意识地抓住程雯手臂,像寻求一丝安慰。程雯的手臂很凉,但她的手却稳稳扶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丝力量。
“不能暴力破坏。”程雯从背包里取出个小布袋,倒出些灰白色粉末——那是之前提到的骨粉,“暴力破坏只会释放里面的东西,让它更加肆无忌惮。我们需要用特定的方法,重新封印它。”
她走到镜子前,小心翼翼将骨粉撒在镜框周围。骨粉接触到镜框瞬间,镜面猛地剧烈震动,发出刺耳嗡鸣声,像被无形东西撞击。书房灯光也随之闪烁几下,桌上的台灯被震得跳起来,险些翻倒。
“快!”程雯低喝一声,迅速从背包里掏出张黄色符纸,符纸上画着复杂符号。她咬破手指,在符纸一角滴一滴血,然后猛地将符纸贴在镜面上。
嗡鸣声戛然而止,镜面恢复平静,但平静之下,却仿佛隐藏着更加汹涌暗流。符纸紧紧贴在镜面上,符文隐隐发光,形成一层淡淡金色光晕,将镜子笼罩其中。
“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程雯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她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凝重,“这面镜子里的存在已经苏醒了,它在寻找宿主。而你的女儿,祁乐,它已经盯上了她。”
“乐乐!”祁明远像被电击一样,猛地松开程雯的手臂,转身冲向女儿房间。他的心脏狂跳不止,一种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祁乐的房间很安静,窗帘紧闭,阳光透过薄纱,在地板上投下柔和光斑。祁明远推开门,看到女儿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得很沉,小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他松了口气,但心中的不安丝毫未减。他走过去,轻轻拉开被子一角,查看女儿身体。突然,他注意到祁乐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淡紫色淤痕,像是被什么无形东西紧紧抓住过,痕迹很淡,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它已经标记了她。”程雯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她仔细检查着祁乐手腕,脸色更加凝重,“镜中灵体看中了她的身体,想借她重返人间。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我们该怎么办?”祁明远的声音因恐惧颤抖,“砸碎那面镜子?”
“不行!”程雯厉声制止,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暴力破坏只会释放里面的东西,让它更加肆无忌惮。而且,这面镜子可能不仅仅是陈婉的怨念载体,它本身可能就蕴含着某种古老的、邪恶的力量。我们必须用特定的仪式将它重新封印。”
程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开始快速记录着什么。“我需要查阅一些资料,了解关于‘魂镜’和陈婉案件的更多信息。同时,我们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七根白色蜡烛,朱砂,黄纸,铜匕首……”
祁明远点点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明媚阳光,试图驱散心中阴霾。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那面镜子带来的恐惧,还有女儿手腕上的淤痕,都像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他。
4 镜灵侵蚀
接下来的日子,祁明远和程雯都陷入了紧张准备中。程雯通过查阅古籍和走访城中老人,试图找到更多关于陈婉失踪案和这面青铜镜的信息。而祁明远则负责准备仪式所需物品,他的动作机械而僵硬,仿佛一个提线木偶。
他买来了七根白色蜡烛,它们被整齐地摆放在书房桌子上,烛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又买来了朱砂和黄纸,朱砂是鲜红色的,像凝固的血,黄纸则是粗糙的,带着一股特殊土腥味。他还买来了一把古旧的铜匕首,匕首的刀身已经有些锈迹,但刀刃依然锋利,寒光闪闪。
每天晚上,祁明远都会在书房里点燃一根蜡烛,坐在镜子前,静静地观察。镜面大部分时间都是模糊的,但偶尔,他会看到一些模糊扭曲影子在镜中一闪而过,像是某种不祥预兆。
接下来的三天,祁乐变得异常安静,常常一个人发呆,有时会突然对着空气说话。最让他不安的是,女儿开始拒绝照任何镜子,连卫生间的镜面都要用毛巾遮住。
“爸爸,我不要照镜子。”祁明远拉着祁乐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镜子里有个姐姐,她看着我很生气。”
祁明远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镜中灵体已经开始影响祁乐的精神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祁明远和程雯都在紧张地准备着封印仪式。程雯通过查阅大量古籍和走访城中老人,终于找到了些关于陈婉失踪案和这面青铜镜的线索。原来,二十年前陈婉失踪的那座宅院,就在城西老城区。如今那里早已荒废,成了孩子们口中的“鬼宅”。
而关于陈婉失踪案细节,程雯也从一位曾经参与调查老警察口中得知,当时在陈婉卧室里,除了在陈婉卧室前发现的一缕头发和大量指纹外,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痕迹。镜子边缘有一些微小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东西反复摩擦过。而陈婉床铺上,则留下了一些奇怪的、无法解释抓痕,像是某种巨大的、长着利爪生物留下的。
这些细节让程雯更加确信,陈婉的失踪与这面镜子有关,而且镜中灵体可能不仅仅只是陈婉的怨念,还可能融合了其他被这面镜子吞噬的魂魄。
与此同时,祁乐的症状愈发诡异。白天她看似正常,只是变得异常嗜睡,总是无精打采,像是身体里藏着一个疲惫灵魂。但每到深夜,她就会在梦游状态下对着镜子作画。
祁明远偷偷观察过几次。他发现女儿画的都是同一个场景:一座破败宅院,宅院里有面巨大铜镜,镜面映出无数扭曲人影。那些人影的面孔,他依稀能辨认出一些,像是那个送货人,像是程雯,甚至像是他自己。
“这是哪里?”有一次,祁明远忍不住轻声问。
祁乐没有回答,她的眼神空洞,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着。她的画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她猛地抓起画纸,撕成碎片,然后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踏。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祁明远再次低声质问,但祁乐只是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在房间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那些话语断断续续,像是某种古老咒语。
更让祁明远不安的是,他发现女儿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奇怪变化。她的皮肤变得越来越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的眼睛变得越来越越大,眼白部分开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略带灰色色泽,瞳孔则像是两颗黑色宝石,在黑暗中闪烁着危险光芒。
“乐乐,你最近怎么了?”一天晚上,祁明远忍不住问女儿。
祁乐抬起头,看着父亲,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但那双灰色眼睛闪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非人光芒。“爸爸,我好像…我好像忘记了好多事,不记得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不属于这个年龄成熟感。
祁明远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镜中灵体对祁乐的侵蚀越来越深了。
“教授,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祁明远在程雯办公室里,声音因恐惧颤抖。程雯正在整理些符纸和朱砂,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我曾在《镜鉴录》中见过类似记载,被选中宿主会经历三个阶段——初现、侵蚀、同化。祁乐现在应该处于侵蚀阶段。”程雯指着某一页上的画像,画中女子双眼空洞,嘴角却带着诡异微笑,“当镜灵完全同化宿主,不仅祁乐的灵魂会消散,镜灵还会以她身体为媒介,彻底冲破封印。”
程雯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颗黑色药丸。“这是用多种药材炼制的镇魂丹,能护住祁乐的心魂。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镜灵本体,彻底封印它。”
5 血祭封印
一个月圆之夜,祁明远和程雯带着昏睡的祁乐,来到了这座城西鬼宅。腐朽木门在风中吱呀作响,院内杂草丛生,破败房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小心,这里阴气很重。”程雯握紧手中罗盘,指针疯狂转动着,“镜灵本体应该就在主屋。”
三人小心翼翼走进主屋,月光透过破碎窗棂洒进来,照亮了屋内尘封物件。突然,祁乐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挣脱祁明远手臂,冲进了里屋。
祁明远和程雯急忙追进去,只见里屋中央摆放着一面巨大铜镜,镜面布满裂痕,却依然泛着诡异光泽。祁乐站在镜子前,脸上露出一个陌生而阴森笑容:“终于回来了,我的老朋友们。”
镜中裂痕开始扩大,无数黑影从裂缝中涌出,在空中汇聚成一个模糊人形。程雯迅速掏出几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符纸顿时燃起蓝色火焰,飞向黑影。黑影发出一声怒吼,化作黑光,冲进祁乐身体。祁乐痛苦地跪倒在地,身体不断扭曲变形,时而发出孩童哭声,时而发出成年女子尖笑。程雯急忙将一个铜铃系在祁乐手腕上,铃声清脆,暂时压制住了黑影的躁动。
“祁先生,”程雯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从她那个总也塞不满的布包里,取出了一本封面已经发霉、纸张泛黄的古书。“这里头记载着一种血祭封印术,得用至亲之人的血来引,您……您愿意吗?”
祁明远没犹豫。他拿起那柄一直藏在柜台下的铜匕首,手腕一翻,利落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来,滴落在冰凉地板上,迅速渗入缝隙,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符文。程雯也咬破指尖,将殷红的血滴在那符文之上,随即开始吟诵。那声音低沉而古老,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回响。
随着咒语声起,镜中的黑影猛地剧烈挣扎起来,仿佛被烙铁烫到。祁乐的身体也跟着剧烈抽搐,小脸憋得通红,嘴里发出非哭非笑的怪异声响。祁明远强忍着手腕上翻涌的剧痛,一把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汗湿的头发上,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乐乐,别怕,爹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几个世纪。镜中的黑影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扭曲的怒吼,如同气泡般“啵”地一声,彻底消散了。那面镜子应声而碎,镜片散落一地,再没了之前的诡异气息,只剩下冰冷的雨水,顺着窗缝滴落在碎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祁明远抱着女儿,感觉她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他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古董行,这里承载了他半生,如今却只剩下破碎的镜子和满地雨水。他弯腰拾起那本古书,和铜铃、铜匕首一起收好,然后转身,推门走进了雨幕。
6 雨镇新生
他们离开了这座总是下雨的城市,带着一身疲惫和未愈的伤口,来到了一个名字都透着宁静的小镇。祁明远想,这里应该没有诡异的铜镜,没有徘徊不去的魂灵,他的女儿,祁乐,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长大。
接下来的日子,祁乐的恢复比程雯预想的要慢。她大部分时间都昏睡,偶尔醒来,眼神依旧空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再说话,也不哭闹。程雯也经常过来,用些不知名的草药为她调理身体。她告诉祁乐,也告诉祁明远:“镜灵只是睡着了,只要我们待在这个小镇,它就醒不来。”
祁明远看着女儿熟睡的脸,雨水洗过的镇子安静得能听见远山的风声。他想起那面破碎的镜子,想起那些冰凉的雨丝,想起程雯说的话。
镜子是真实的,但有些东西,比镜子更真实。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女儿额前的一缕碎发。雨还在下,但小镇的雨,似乎没有城市的那么冰凉了。他希望,女儿的未来,也不会。
更新时间:2025-07-06 23:3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