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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07-06 23:41:21

我爸在下雪天重遇消失了二十年的生母。

那个当年村里最时髦的女人,喷着香水穿着高跟鞋,我爸当眼珠子疼,她却在某个清晨跟着收羊贩子跑了,留下我们父女。

如今她演了场车祸苦肉计,我爸心软收留。

透过监控,我看见她安分守己地做饭洗衣,便没多管。

直到回家撞见自称我“弟弟”的男人正把脚翘在我爸饭桌上。

争执中他将我推倒,我爸扑来护我,却被一脚踹翻轮椅。

他后脑重重磕在石阶上——那里长了个随时会爆的血管瘤。

葬礼上,族老们逼我妥协:“没儿子摔盆是大不孝!你爸得埋祖坟!”

我咬牙答应,却不知王丽华母子已盯上我的板材厂。

他们勾结对手设下仙人跳,等我身败名裂。

第一章 她回来了

雪粒子抽打着车窗,刮出沙沙的声响。

副驾上,爸的轮椅折叠塞着,他整个人陷在座椅里,侧脸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爸,今天复查,医生怎么说?”

爸没回头,只喉咙里滚出几声模糊的咕哝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转过脸,眼睛里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混杂着惊惧、愤怒,还有一种被时光尘封已久的剧痛。

“她回来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心头猛地一缩,脚下意识点了一下刹车,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谁?”问出口的瞬间,我已经有了答案。能让父亲失态至此的名字,二十年来只有一个。

“王丽华!那个没心肝的!”爸的声音拔高,又陡然泄了气,“就在城西…超市门口…穿得花里胡哨,老远就闻到那股子呛鼻子的香粉味儿!化成灰我都认得!”

王丽华——我那在记忆里早已模糊成一团艳丽光影的生母。

第二章 细雪清晨的背叛

在那个灰扑扑、弥漫着泥土和牲畜粪便气味的八十年代的北方山村,她是绝对的异类。

乌黑卷曲的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苟,踩着村里女人想都不敢想的细高跟皮鞋,嗒嗒地敲在黄土路上,劣质香水的气味吸引了一圈的追随者。

我爸,当年村里少有的高中生,把她当眼珠子疼。

田间地头,家里家外的重活累活从舍不得让她沾一根手指头。她就像一株被精心供养在贫瘠土地上的温室玫瑰,娇艳,却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然而,在一个飘着细雪的清晨,这株玫瑰消失了。

连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家里攒了许久、准备开春买小猪崽的几百块钱,和一个骑着破旧二八大杠、走村串户收羊的羊贩子。

她撇下才上小学二年级的我,还有待她如珠如宝的爸。

跟着下乡收羊的羊贩子跑了。

从此,“王丽华”三个字,成了家里不能触碰的禁忌;

成了爸爸深夜里压抑的叹息;

成了我童年自卑与孤僻的冰冷底色。

车子重新启动,颠簸着驶向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房子——我和爸的家。

一路上,爸再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那黑暗里潜藏着噬人的怪兽。

第三章 雪泥中的苦肉计

仅仅平静了三天。

那天傍晚,我正埋首在办公室堆积如山的订单和质检报告里,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突兀的响起来。

“林总!林总!不好了!”保安队长老赵着急的在外面大喊,“老林总!老林总出事了!在…在咱厂大门外那条下坡路拐弯的地方!”

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脑子里一片空白。

厂门口那条下坡路又陡又窄,冬天结了冰就是鬼门关。

等我驱车冲到拐弯处,爸的轮椅翻倒在冰冷坚硬的路基旁,轮子还在徒劳地空转着。他半边身子歪在雪泥里,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几米开外。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一辆破旧的银色面包车,车头歪斜地撞在路边一块半人高的景观石上,引擎盖变形翘起,正冒着缕缕白烟。

而就在面包车和翻倒的轮椅之间,一个女人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她穿着件与这寒冬格格不入的暗红色呢子大衣,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污,一只高跟鞋甩在远处。即使狼狈至此,那股子浓烈到呛人的廉价香水味,依旧顽强地钻进我的鼻孔。

是王丽华。

几个闻讯赶来的工人正手忙脚乱地想扶起我爸。我扑过去,半跪在冰冷的雪泥里,双手颤抖着想去碰他:“爸!爸!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晚…晚晚…”爸的声音很虚弱,目光却盯在王丽华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她…她救的我…”

这时,面包车驾驶室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二十出头、染着黄毛、穿着紧绷皮夹克的年轻男人踉跄着跳下来,一脸的不耐烦和暴躁,嘴里骂骂咧咧:“操!真他妈晦气!这破路!死老太婆你他妈不要命了?突然窜出来!”他揉着撞疼的额头,眼神凶狠地扫过地上的王丽华和我爸,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嚣张。

“你闭嘴!”我猛地抬头,厉声呵斥。黄毛被我吼得一怔,随即梗起脖子想回骂。

“晚晚…别吵…” 王丽华在地上抽了口气,声音更痛苦了。她沾满泥的手抬起来,朝我爸伸着。

“建国…你…你没事就好…” 她喘着气,“我…我腿…可能断了。”

“二十多年了…我就想…死前…看看你们爷俩…” 她停了下,“没想到…差点害了你…我…我这就走…走远远的…” 她试着动腿想爬起来,又摔回去,“哎哟!”

苦肉计!我气得直咬牙。

王丽华躺在那儿,很痛苦,像要不行了。

泥水糊满了她的红大衣。一只高跟鞋甩在远处。

我爸看着,嘴唇抿得死紧,抖得厉害。他脸上的怒气没了,变成别的东西。

他突然喊了一声:“怎么搞的!” 然后对旁边喊:“快!快救人!”

他攒了二十年的怨气,一下子散了,眼神突然软下来,还是当年那样。

他避开我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喉咙里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转向老赵,挤出几个字:“老赵…先…先弄她上车…送…送家去…” 声音不高,但很坚决。

“爸!”我失声叫道。

爸疲惫地闭上眼睛,往后一靠,整个人挂在工人胳膊上。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

雪,无声无息地落得更大了。

第四章 登堂入室

王丽华以“救命恩人”的姿态,登堂入室。

连带着她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儿子王宁。

我通过摄像头显示的画面,清晰地观察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客厅里,王宁像个大爷一样瘫在沙发上,薯片碎屑掉了一地,手机外放的游戏音效震天响。

厨房中,王丽华的身影忙碌着。

她系着围裙,动作熟练地洗菜,切肉,洗衣,拖地。

透过屏幕,我看着这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现在在我们家,演“好妈妈”。

她给爸端水、送药时,脸上笑得很小心,说话声也放得低。我爸不怎么说话,眼神复杂。

但偶尔,在她絮叨着:“建国,油撇了,不腻,尝尝?”时,他会几不可察地点点头,或者在她转身后,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微微跛着的伤腿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化和恍惚。

是愧疚?还是那点可悲的旧情未泯?

第五章 致命的一脚

我爸的脑子里长了一个血管瘤,医生反复警告,不能再受刺激。

我盯着屏幕。厨房的暖光打在她脸上,显得特别“温顺”。我把心里的疑问和那股寒气往下压。

行吧,只要她安分,只要爸开心……我拳头攥死,指甲掐进肉里。

我暂时,忍了。

厂里的事像张大网,捆得我动弹不得。

原材料价格波动、新生产线的调试、出口单的deadline……忙得我团团转,停不下来。

家里的监控画面,渐渐的只是偶尔才扫一眼。

礼拜天下午,我熬了三天大夜,带着一身快散架的骨头推开家门。

一股子呛人的劣烟味,混着汗酸臭,劈头盖脸砸过来,我咳得直不起腰。抬眼往客厅一扫,血嗡一下全涌上来。

我爸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旁边的小茶几上,摆着一双沾满泥污的、散发着恶臭的球鞋!

而那双鞋的主人——王宁,正大剌剌地歪在我爸常坐的位置上,两条腿嚣张地架在茶几边缘,几乎要碰到我爸惯用的那个搪瓷茶杯。

他嘴里叼着烟,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噗噗噗”地往干净的地砖上吐着瓜子皮。电视里放着吵闹的武打片,音量开得震耳欲聋。

我爸的轮椅停在靠窗的位置,离他有段距离。

他佝偻着背,脸色铁青,显然在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怒火。

“哟?大小姐回来视察了?”王宁斜睨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个痞气的笑,非但没把脚放下,反而故意晃了晃,几粒瓜子皮飘落在我爸的茶杯旁。

一股邪火“腾”地烧穿了我的天灵盖。

我几步冲过去,声音冷冰冰的说:“把你的臭脚给我拿开!这是你家吗?”

“嘿!怎么说话呢?”王宁把烟头往地上一摁,弹跳起来,比我高半个头的身体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压迫感逼过来,“这怎么不是我家?我妈在这儿,这就是我家!一个丫头片子,早晚要泼出去的水,横什么横?”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带着烟臭。

“泼出去的水?”我怒极反笑,寸步不让地仰头盯着他那张流里流气的脸,“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房子,这厂子,哪一块砖哪一片瓦是你挣来的?是你那个跟野男人跑了二十多年的妈挣来的?还是你这个只会啃老的废物点心挣来的?给我滚出去!”

“操你妈!敢骂老子废物?”王宁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被我戳中了最痛处。他猛地扬手,狠狠朝我脸上扇来!

“晚晚!”我爸惊恐的喊。

在那巴掌即将落下的瞬间,我爸竟从轮椅上扑了出来,死死挡在我前面。

“老东西你找死!”王宁的巴掌收势不及,更因我爸这突如其来的阻拦而恼羞成怒。他眼中凶光毕露,抬起的脚不再是虚张声势,而是带着十成的狠戾和暴怒,狠狠踹在我爸扑过来的腰侧!

“砰!”

一声闷响,我爸被这一脚踹得凌空飞起,然后重重地砸向身后的石阶!

“爸——!!!”

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我爸身体砸在石阶上沉重的闷哼声,同时撕裂了屋内的空气。

“咚!”

世界骤然失声。

我爸的身体在石阶上弹了一下,软软地滑落在地,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瘫在那里。鲜血从他花白的后脑勺下,汩汩地、迅速地蔓延开来。

他双眼圆睁着,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血泊边缘,微微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

空气死寂。

王宁踹出的那条腿还僵在半空,王丽华不知何时从厨房冲了出来,手里拿着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大脑一片空白,连滚爬爬地扑到爸身边,想去堵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却又怕碰碎了他。

“爸…爸…你看看我…你看看晚晚啊…”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汹涌而出。“救护车!叫救护车啊!!”我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瞪向呆若木鸡的王丽华和王宁,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王丽华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去抓桌上的电话,手抖得连按键都按不准。

王宁腿一软,“噗通”瘫坐在地,看着自己刚刚踹人的那只脚,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我…我不是…我没想…”

一切都晚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我摇了摇头:“林小姐,节哀。林老先生送来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致命伤是后脑枕部遭受的猛烈撞击,导致颅内动脉瘤瞬间破裂,压迫脑干…瞬间死亡。”医生顿了顿,补充道,“即使没有这个瘤,那样的撞击力度和位置…也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爸…真的没了。那个护了我一辈子的男人,最后用生命替我挡了那致命的一脚,然后…死在了他曾经挚爱、又抛弃了他的女人带来的孽种脚下。

第六章 葬礼

爸的葬礼,在一种沉重而诡异的气氛中举行。

灵堂设在老家的堂屋,爸的遗像摆在正中,穿着他最好的一套中山装,那是去年他生日时我硬拉着他去拍的。

王丽华一身重孝,跪在灵堂一侧,口口声声都是“建国我对不起你”、“我该死”、“让我跟你去吧”,凄厉的哭声在压抑的灵堂里回荡,引得几个远房婶子也跟着抹眼泪。

王宁作为“凶手”,被警方拘押,未能出现。这反而让王丽华的“孤苦无依”、“丧夫丧子”的悲情戏码演得更足。

我一身缟素,跪在爸的灵前,像一尊没有知觉的石像。我麻木地烧着纸钱,看着跳跃的火苗吞噬黄纸,化为灰烬。

该摔盆起灵了。

远房三爷爷拄着拐,站了出来。他用眼神先扫过我,又落在王丽华身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建国…走得太急…” 三爷爷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按咱们老林家的规矩,这摔盆引路,得是儿子!没儿子摔盆送终,那是大不孝!魂灵不安,祖宗不收啊!”

王丽华顺杆子说:“晚丫头,你是闺女,是外姓人!这盆,你不能摔!摔了,你爸就进不了祖坟,成了孤魂野鬼!你忍心看你爸死了还不得安生?”

灵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亲戚的目光,或同情,或无奈,或事不关己,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王丽华:“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

“一个丫头顶什么用!”王丽华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粗声粗气地插嘴,“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没儿子就是绝户!建国哥生前最孝顺,年年清明都念叨着要埋在他爹妈脚底下!你忍心让他死了都不能如愿?”

“就是,晚晚,听你妈的。”另一个婶子小声劝道,“规矩是死的,人…人得入土为安啊。你爸肯定也想回祖坟的…”

“那你们说怎么办?”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三爷爷的目光转向了王丽华,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裁决:“丽华,建国虽然跟你…分开多年,但王宁,好歹也算他半个儿!现在也只有王宁能顶这个名分,替你爸摔这个盆!让他进祖坟,入土为安!这是大事!”

王丽华的哭声瞬间拔高了一个调:“三叔!您说得对!建国他…他不能没儿子送终啊!宁宁他…他再混账,也是建国的…是建国的…呜呜呜…我这就去求警察,让宁宁出来…给他爸…摔盆送行…”她说着就要爬起来往外冲,被旁边的人拉住。

“不行!”我霍然起身,身体因为愤怒和巨大的悲痛而微微摇晃,“王宁他是杀人凶手!是他害死了我爸!让他给我爸摔盆?我爸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我指着王丽华,“还有她!就是这个女人,把这个畜生带回来!害死了我爸!你们让杀人凶手来给我爸摔盆引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晚!”三爷爷拐杖重重顿地,声色俱厉,“什么凶手不凶手的!那是意外!意外懂不懂?法理不外乎人情!现在说的是你爸的身后大事!是让他入祖坟安息!你是想让你爸做孤魂野鬼吗?啊?”他气得胡子都在抖,“你爸生前最重这个!你非要忤逆他最后的心愿?你这是大不孝!”

“大不孝”三个字,像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压在我的脊梁上。

我想起我爸生前确实不止一次提过,百年后要葬在爷爷奶奶旁边,守着这片他出生长大的土地。

灵堂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压得我喘不过气。

王丽华低垂着头,肩膀耸动,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席卷了我。

“好…”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摔…让他摔…”

林氏宗族的老规矩,我爸想入祖坟的心愿,都大过我个人的恨意和公道。

我选择了妥协

王宁穿着不合身的孝服,在两名警察的押解下,暂时被允许来到灵堂。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茫然、后怕和一丝隐秘得意的古怪神情。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在震天的唢呐哀乐声中,他笨拙地、敷衍地拿起那个粗糙的瓦盆,象征性地在棺木前摔了一下。

“啪嚓!”

瓦盆碎裂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我的心上。伴随着这声脆响,王丽华那刻意拔高的、充满“悲恸”的哭嚎声再次响彻云霄。

“起——灵——喽!”

棺木被抬起。我麻木地跟在送葬的队伍最后,看着爸的棺材被抬向那片他心心念念的祖坟。

第七章 林家香火论

葬礼结束,众人散去后,王丽华脸上的悲恸便瞬间“啪嗒”一声掉了下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算计。

“晚晚,”她开口,声音不再凄切,“你爸…走得突然。这家里,就剩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了。”她走近几步,试图去拉我的手,被我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妈知道你心里有气,怪妈,都怪妈…”她垂下眼,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可事已至此,日子总得过下去。你爸留下的这摊子…这板材厂,你一个姑娘家,年纪又轻,哪里操持得过来?外头那些人精,吃人不吐骨头的!”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妈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这几十年在外面,也见过些世面。以后啊,妈帮你看着点厂子,咱们娘俩齐心,总好过你一个人被人欺负。”

帮我看着点?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见我不接话,王丽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还有宁宁!他年轻,有把子力气!让他也进厂去!跟着老师傅学点本事!将来…将来也好给你搭把手,顶起咱林家的门户!你是他亲姐,他不懂事,你多担待,多教教他!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嘛!”

“一家人?”我终于开口,“谁跟你们是一家人?我爸死了,这个家,跟你们姓王的没有任何关系!带着你那个杀人犯儿子,立刻、马上,滚出我的家!”

“林晚!”王丽华被我毫不留情的“滚”字刺得脸皮一抖,伪装的慈母面具瞬间碎裂,“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妈!宁宁是你弟弟!你爸刚走,尸骨未寒,你就想赶我们走?你这心肠怎么这么硬?”

“这房子,这厂子,都是林家的!林家没儿子了!宁宁就是建国唯一的香火!将来这一切,都得是宁宁的!你一个外嫁的闺女,有什么资格霸着娘家的产业?”

“唯一的香火?产业?”我怒极反笑,指着门外,“滚!马上滚!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报警,告你们非法侵入民宅!告王宁故意杀人!”

“报警?你报啊!”王丽华索性撒起泼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起来,“没天理啦!亲闺女要逼死亲妈和亲弟弟啦!建国啊!你睁眼看看啊!你尸骨未寒,你闺女就要把我们孤儿寡母扫地出门啊!我不活了!让我一头撞死在你灵前算了…”她作势就要往墙上撞,动作夸张却明显留着力道。

这番哭天抢地的动静,果然引来了左邻右舍的探头探脑。几个好事的婆娘聚在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唉,林晚这丫头,心是狠了点…”

“就是,再怎么说也是亲妈,刚死了男人…”

“那个王宁是不像话,可…赶出去住哪儿啊?”

“林家没儿子,那厂子…以后还真说不准…”

我孤零零地站在堂屋中央,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王丽华,看着门外那些或同情或指责的目光,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孤独感几乎将我淹没。

王丽华敏锐地捕捉到了我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底闪过的痛楚与孤立无援。

她知道,在“孝道”和“人情”的裹挟下,在爸刚去世的这个微妙时刻,我暂时无法用最激烈的手段将他们扫地出门。这就够了。只要留下,就有机会。

这场闹剧,最终以我的沉默和王丽华的“暂时留下照顾女儿情绪”而告终。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王丽华这只吸血的蚂蟥,一旦找到了缝隙,就绝不会轻易松口。

几天后,在王宁被取保候审(警方初步认定是过失致人死亡,且有“家属”谅解?我心中冷笑,知道王丽华肯定又去演了什么苦情戏)出来的第二天,他就穿着一身自以为很潮的廉价西装,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林氏板材”的厂区里。

第八章 “太子爷”驾到

王丽华亲自“护送”而来。

她无视厂里工人的目光,对着车间主任老李,用命令的口吻大声道:“李主任!这是我儿子,王宁!以后就在厂里上班了!你给安排个好位置,好好带带他!年轻人,学东西快!”

老李是个耿直的技术工人,看着不着四六的王宁,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进车间得有安全培训,还得看岗位需求…”

“什么需求不需求的!”王丽华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拔得更高,仿佛要让全车间的人都听见,“这是林晚她亲弟弟!是林建国唯一的儿子!这厂子,将来都是他的!让他来上班是看得起你!让你带带是给你脸!赶紧安排!”

工人们面面相觑,眼神复杂。王宁得意地扬起下巴,挑衅似的扫视着众人,仿佛自己已经是这里的主人。

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正在和采购部经理核对一批进口胶水的价格波动,助理小陈一脸愤懑地推门进来:“林总!那个王丽华…她带着她儿子在车间里,到处说…说厂子将来都是王宁的!说您…您只是个管事的丫头片子!”

我握着鼠标的手骤然收紧,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采购经理识趣地闭上了嘴,眼观鼻鼻观心。

“知道了。”我缓缓松开手,声音平静,“让他们说。”

小陈愕然地看着我:“林总?就…就这么放任他们?”

我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跳得越高,摔得越碎。盯紧他们,尤其是王宁在厂里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

王丽华母子在厂里肆无忌惮地散播着“未来主人”的言论。王宁更是把“太子爷”的派头摆得十足,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对老师傅的指导嗤之以鼻,对普通工人呼来喝去。

这一切,都被源源不断地汇总到我这里。

“林总,王宁下午又在配料车间转悠,趁张工不注意,用手机偷拍了好几张配方记录表!”

“林总,仓库的老王说,王宁这两天总打听咱们给‘宏远地产’那批特供板的入库时间和存放位置…”

“林总,门卫说看到王宁昨晚下班后,在厂子后门跟一个开黑色奥迪A6的男人碰头,说了好一会儿话,那人给了他一个厚厚的信封!”

黑色奥迪A6?我的心猛地一沉。宏远地产的副总周天豪,开的正是这个型号的车!

周天豪一直对我们林氏板材虎视眈眈,几次想低价收购不成,早已是公开的对手。

王丽华和王宁,竟然这么快就和他勾搭上了!他们想干什么?偷配方?破坏订单?还是…有更阴毒的计划?

我立刻调取了厂区后门那个隐蔽角落的监控录像。

画质不算清晰,但足以辨认出王宁跟周天豪交易时的丑恶嘴脸。

两人交谈的时间不短。

一股寒意在心底升起。

这对母子的贪婪和愚蠢,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们为了夺权,竟不惜引狼入室,与虎谋皮!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厂子的死活,只在乎能不能尽快把这块肥肉吞下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王丽华刻意压低却难掩得意的声音:

“晚晚啊,妈知道最近厂里事多,你辛苦了。妈托人找了个大师,说咱们家最近犯小人,得去城东的‘静心苑’上柱香,捐点香油钱,给你爸祈福,也保佑咱厂子平安。明天下午三点,你务必抽空去一趟啊,心诚则灵!妈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

静心苑?一个偏僻的、香火并不旺盛的小庙。祈福?我心中警铃大作。

这突如其来的“好心”背后,必然藏着什么阴谋!结合王宁和周天豪的密会,一个模糊而阴险的陷阱轮廓,在我脑海中迅速成型。

仙人跳?还是…?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内心却异常冷静。既然你们迫不及待地搭好了戏台,那我…就陪你们把这出戏,唱到最高潮!

“好,明天下午三点,静心苑,不见不散。”我平静地应下,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挂断电话的瞬间,我心中对亲情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

爸,你在天上看着。看女儿,怎么替你清理门户,怎么让这些败类,付出代价!

第九章 静心苑危机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

“静心苑”坐落在城东一片待开发的荒凉区域,周围只有几片稀疏的树林和废弃的厂房。

庙宇本身不大,我独自驾车而来,将车停在庙外不远处空旷的泥地上。

下车前,我再次确认了手机上的几个关键设置:录音功能早已开启,一个微型的高清录音笔也稳妥地别在内衣暗袋里。

同时,我发送了一条预设好的信息给助理小陈和我的私人律师:“按计划行事。位置:城东静心苑。如一小时后无我消息,立刻报警。”

我步履沉稳地走向小庙。庙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昏暗。

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正殿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尊蒙尘的神像,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烛和陈年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

“妈?”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咽声。

不对!我心头警兆顿生,猛地转身想退出大殿。

“砰!”一声闷响,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关上!紧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嘿嘿,林总,别急着走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从侧殿的阴影里响起。

两个穿着花衬衫、剃着板寸、一脸痞相的男人走了出来,堵住了通往侧门的去路。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小陈之前提过的、在附近一带臭名昭著的混混头子,外号“刀疤强”。

“你们是谁?王丽华呢?”我后退一步,背脊抵住冰冷的供桌边缘,强作镇定,手却悄悄伸进了风衣口袋,握住了防狼喷雾。

“王姨啊?她老人家临时有事,来不了啦!”刀疤强淫笑着,搓着手一步步逼近,眼神肆无忌惮的在我身上游走,“不过她交代了,让我们哥俩好好‘招待招待’你!听说林总可是咱们市里有名的女强人,冷美人?哥几个今天倒要看看,你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强’?哈哈哈!”

他身后的跟班也发出猥琐的笑声,两人呈包抄之势围拢过来。

“招待我?”我冷笑一声,“就凭你们?王丽华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来毁了我?”

“钱?”刀疤强嗤笑一声,贪婪地舔了舔嘴唇,“钱当然要拿!不过嘛…”他目光更加露骨,“像林总这样的极品,机会难得,哥几个也想先尝尝鲜!放心,我们会好好拍下来,绝对让你‘名扬四海’!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当这个老总?乖乖把厂子让给你弟弟,回家奶孩子去吧!哈哈哈!”他狂妄地大笑,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就在他笑声未落,伸手要抓向我胳膊的瞬间!

“尝尝这个!”我猛地从口袋掏出防狼喷雾,对准他和旁边那个跟班的脸,狠狠按了下去!

“嗤——!”

刺鼻的辛辣雾气瞬间喷涌而出!

“啊!我的眼睛!”

“操!臭娘们!”

刀疤强和跟班猝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顿时捂着眼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涕泪横流,痛苦地弯下腰去。

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侧殿冲去!

“别让她跑了!”刀疤强虽然眼睛剧痛,但凶性被彻底激发,听到我跑动的脚步声,凭着感觉就疯狂地扑了过来!

我险之又险地拉开侧门冲进后院,反手想关门,却被刀疤强一只粗壮的手臂死死卡住!

“臭婊子!老子弄死你!”他满脸红疹,眼睛肿得像桃子,面目更加狰狞,另一只手胡乱地朝我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警察!不许动!举起手来!”

第十章 疯狗的反噬

只见院墙的豁口处,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如同神兵天降,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还在撕扯的刀疤强和他的同伙!带队的是分局刑侦队长赵刚。

刀疤强和他的同伙瞬间僵住,卡在门缝里的手臂无力地垂下,脸上的狰狞被惊恐取代,面如死灰。

我趁机脱身,迅速退到警察身后,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赵队长锐利的目光扫过我,确认我无大碍,随即严厉地看向两个混混:“光天化日,寺庙之内,意图强奸?胆子不小!铐起来!”

“警官!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刀疤强如梦初醒,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拼命挣扎,“是她!是这个女人勾引我们!说好了给钱玩玩的!玩完了她就翻脸不认人,还报警!她陷害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从内衣暗袋里取出那支小巧的录音笔,递给了赵队,“这是我进入大殿后的全程录音。”

「什么?」刀疤强瞬间觉得五雷轰顶。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我留着这一手,原本想着没有证据,自己只要咬死了是我勾引他们,就会安然无事,原来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小丑跳梁。

刀疤强瞬间改口:“警官!是她妈!王丽华!还有王宁!是他们花钱雇我们来的!说只要毁了这女人的名声,拍下照片视频,就能把她从厂里赶走!钱…钱还在我兜里!是定金!王丽华给的!王丽华答应事成之后还有一大笔!不信你们查!手机!我手机里有通话记录!有转账信息!是他们指使的!是他们!”

王丽华。王宁。雇佣。毁名声。赶出工厂。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条清晰、恶毒、令人发指的犯罪链条!

赵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立刻示意旁边的警员:“控制现场!搜查证据!立刻传唤王丽华和王宁到分局接受调查!”

他转向惊魂未定的我,语气严肃而郑重:“林女士,请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彻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谢谢赵队。”

第十一章 自作孽的回响

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城东荒地的死寂。刀疤强和他的同伙被粗暴地塞进警车。我作为受害人和重要证人,也坐上另一辆警车,前往分局配合调查。

我靠在冰冷的座椅上,闭上眼睛。王丽华,王宁,两人阴险毒辣的嘴脸,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心中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觉疲惫和沉重。为了钱,为了权,所谓的“亲人”可以如此毫无底线。爸,你当年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魔鬼?

分局的询问室里,我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经过,提供了录音笔和手机里备份的录音文件,再加上刀疤强的口供。

很快,另一间询问室里传来了王丽华尖利刺耳的哭嚎和辩解声。

“冤枉啊!警官!天大的冤枉!是林晚!是那个没良心的死丫头陷害我!她恨我!恨我当年离开!恨我带宁宁回来!她爸的死,她一直怪在我头上!她这是要借你们警察的手除掉我啊!你们不能信她!不能信那些流氓的话!他们是串通好的!”她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和色厉内荏。

“陷害你?串通?”负责审讯她的警官声音冰冷,“王丽华,你儿子王宁已经交代了!是周天豪牵的线,是你和他亲自去谈的条件!十万块!先付五万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五万!让你女儿身败名裂,交出工厂控制权!银行转账记录、通话录音、王宁和周天豪司机见面的监控,还有那两个混混手机里跟你的通话记录,铁证如山!你抵赖得了吗?”

墙那边的哭嚎声戛然而止,沉寂了了十几秒后,接着,爆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哀嚎和咒骂:“王宁!你个天杀的畜生!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我是你妈啊!你害死我了!林晚!你这个扫把星!毒妇!你不得好死!你爸就是被你克死的!啊——!”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疯狂和末路的绝望,再无半分往日的虚伪和算计。

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隔壁传来的一切。心中最后一丝因血缘而起的、极其微弱的涟漪,也彻底归于死寂。自作孽,不可活。

第十二章 回厂里

做完笔录出来,在大厅里,我迎面撞上了被两名警察押解着走出来的王宁。

他手上戴着手铐,头发凌乱,脸色灰败,眼神躲闪,早已没了当初在厂里耀武扬威的“太子”模样。看到我,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怨恨。

“林晚!”他猛地挣脱警察的压制,朝我冲过来,面目扭曲,声音嘶哑,“都是你!你这个毒蛇!贱人!是你害了我妈!害了我!要不是你死占着厂子不放,我妈怎么会去找周天豪?我们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厂子本来就该是我的!是我的!你不得好死!”

押解的警察迅速将他制服,厉声呵斥:“老实点!王宁!”

王宁被死死按住,却依旧像条疯狗一样冲我咆哮:“你等着!林晚!老子不会放过你的!等老子出来!老子弄死你!还有你那破厂子!你等着!你给老子等着——!”

他的咒骂声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

“弄死我?”我缓缓开口,“王宁,监狱的大门已经为你敞开了。故意伤害致死、敲诈勒索未遂、加上这次策划的强奸未遂、诬告陷害…数罪并罚。”我微微偏了偏头,“等你出来?呵,先想想怎么在里面,活到出来那天吧。”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王宁所有的气焰。

“带走!”警察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强硬地将他拖向拘留区。

外面,夜色已深,城市华灯初上。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助理小陈的车早已等在门口。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疲惫地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林总,回家吗?”小陈低声问。

“不,”我睁开眼,望向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回厂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律师发来的信息:“王丽华、王宁已被正式刑拘。刀疤强等人证据确凿。案件正在按程序推进。”

我关掉屏幕,将手机丢在一旁。

爸,你安息吧。林家的厂子,林家的门楣,女儿会替你,牢牢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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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25-07-06 23: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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