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
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温度,随着漫天飘落的雪花,一同消散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街角,手里紧紧攥着一部屏幕裂开的手机。
那是我给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还完最后一笔赌债后,唯一的力气。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手机上弹出的本地新闻推送。
标题刺眼又讽刺。
【本市优秀青年企业家林晚小姐,因长期过度劳累,于今日凌晨猝然离世,年仅28岁】
紧接着,是一段记者采访视频。
视频里,我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顿足。
我妈对着镜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公司的无情:“我女儿就是被他们害死的!是他们吃人不吐骨头,把我好好的女儿给累死了!他们要赔钱!必须赔钱!”
我爸则显得“深明大义”一些,他抱着我妈的肩膀,声音沉痛:“我们不要别的,只希望能给我们女儿一个公道。”
镜头一转,他们拿到了公司出于人道主义给予的一大笔赔偿金。
记者问他们这笔钱打算怎么用。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和我爸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迸发出的光彩,我再熟悉不过。
那是贪婪和得偿所愿的光。
她对着镜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悦,高声说道:
“这下好了,我儿子小涛的婚房首付,总算是凑够了。”
“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总算是能为你弟弟做最后一件事了……”
那一刻,我飘在半空的灵魂,像是被投入了极寒的冰水中,又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
无边的恨意,将我彻底吞噬。
1.
我是林晚。
一个在外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从小品学兼优,是父母的骄傲。
我一路披荆斩棘,考上了全国顶尖的985名校,毕业时,更是拿到了上海一家顶级公司的Offer。
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像规划中那样,璀璨夺目。
可我忘了,我还有一个被父母视为命根子的弟弟,林涛。
在我即将踏上前往上海的列车时,我的父母,用最朴实、最无法拒绝的理由拦住了我。
“晚晚,家里的生意离不开你啊。”
“你弟弟还小,以后都要靠你这个姐姐帮衬。”
“女孩子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留在家里,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他们声泪俱下,亲戚们也在一旁帮腔。
“是啊晚晚,你爸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
“你弟弟可是你们林家唯一的根,你当姐姐的,理应多帮衬。”
“你一个女孩子,事业再好,最后还不是要嫁人?家里的产业,以后不还是你弟弟的?”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为我好”的脸,心软了。
我留了下来。
我放弃了上海的星辰大海,一头扎进了家里那个濒临倒闭的小作坊。
我用了整整六年。
六年时间,我将那个负债累累的小作坊,一步步打造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服装加工厂。
我每天工作超过16个小时,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陀螺,不敢有丝毫停歇。
我所有的收入,悉数上交。
我妈说:“女孩子家,手里不要放那么多钱,我们替你攒着,以后当嫁妆。”
可这笔“嫁妆”,我却一分钱都没见过。
弟弟林涛要买三十万的车,我妈一个电话打来,语气理所当然:“晚晚,你那个首饰盒里不是有个镯子吗?你外婆留给你的,我看成色不错,拿去卖了,给你弟凑个车钱。”
那个镯子,是我外婆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可我还是给了。
林涛谈了女朋友,女孩喜欢名牌包。
我爸一个深夜电话打来,叹着气:“晚晚啊,你弟那个女朋友,家里条件好,咱们不能让人家看扁了。你这个月工资不是刚发吗?先给你弟转过去,让他给女朋友买个包,把人哄住了,以后就是我们林家的媳妇。”
于是,我穿着洗到发白的旧衣服,用我一个月的血汗钱,为我素未谋面的“准弟媳”,换来了一个奢侈品包。
我以为我的付出,总能换来家人的认可和疼爱。
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才明白。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女儿,不是姐姐。
我只是一个会走路的钱包,一头可以为他们无限产奶的牛。
当我的价值被榨干,当我的身体被掏空,他们甚至还能用我的死亡,为他们的宝贝儿子,换来一套婚房的首付。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无尽的黑暗和怨恨将我包裹,我以为我将永坠地狱。
可下一秒,一阵喧闹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2.
“来来来,我们大家一起举杯,祝贺我们家晚晚大学毕业,前程似锦!”
我爸红光满面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老式圆桌,桌上摆满了油腻的菜肴。
亲戚们一张张虚伪的笑脸,在我眼前晃动。
坐在我对面的,是年轻了好几岁的父母,和一脸稚气未脱,正埋头猛吃的弟弟林涛。
我……重生了?
我回到了大学毕业那天的庆功宴上。
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前世的我,在父亲的“引导”下,亲口宣布放弃上海的工作,留在家中。
从此,开启了我被吸血敲髓的一生。
“晚晚今天可是双喜临门啊!”一个远房舅舅举着酒杯,大着舌头说,“不光是顺利毕业,听说还被上海那个什么……哦对,‘风驰集团’,顶级大公司给录用了!老林,你这女儿,可真是给你长脸啊!”
我爸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摆摆手,故作谦虚:“哪里哪里,都是孩子自己争气。”
说着,他话锋一转,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慈爱”。
“不过啊,我们家晚晚,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家里需要她,知道她弟弟以后要她帮衬。所以啊,她已经决定了,放弃上海的工作,留下来,帮我打理家里的厂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赞扬声、羡慕声,不绝于耳。
“哎呀,晚晚真是太孝顺了!”
“这年头,这么懂事的女孩子可不多见了。”
“老林,你真是好福气啊!”
我妈在一旁,眼角带笑,不停地给大家夹菜,嘴里说着:“是我们家晚晚心疼我们,舍不得我们老两口。”
弟弟林涛则抬起头,冲我得意地扬了扬眉,仿佛在说:看吧,你还是得听我们的话。
我爸清了清嗓子,将这场戏推向高潮。
他用一种“恩赐”般的口吻对我说:“晚晚,来,你自己亲口跟大家说说你的决定,也让大家替你高兴高兴。”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像前世一样,羞涩又顺从地点头。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前世临死前的画面,和此刻的场景,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那些夸赞,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心脏。
那些笑脸,像是一张张索命的符,贴在我的身上。
我笑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脸上的笑容温柔又得体。
“感谢各位叔叔阿姨今天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宴。”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父母和弟弟瞬间僵硬的脸。
然后,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爸,妈,我决定了,下周就去上海风驰集团报到。”
“另外,我想在这里宣布一件事。”
“从今天起,我的工资我做主,我的人生我做主。”
“家里的厂子,弟弟的未来,还请你们二位,自己多操心了。”
说完,我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到我爸的脸,从红光满面,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知道,一场家庭的风暴,即将被我亲手引爆。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
3.
“林晚!你疯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我妈。
她“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刺耳。
“什么叫你自己做主?我们养你这么大,养你读完大学,现在让你为家里做点贡献,你就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爸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压着嗓子,怒吼道:“你给我坐下!喝了点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在这里胡言乱语,丢人现眼!”
弟弟林涛更是直接,他把碗往桌子中间一推,油汤溅得到处都是。
“姐,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家?读了几年破书,就觉得自个儿了不起了?要去上海当人上人了?”
亲戚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尴尬又精彩。
前一秒还其乐融融的庆功宴,瞬间变成了家庭批斗会。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前世,我就是被他们这副模样吓到的。
他们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们的道德绑架,他们的亲情勒索,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但现在,死过一次的我,早已看穿了这一切。
“我没有胡说。”我平静地迎上我妈的目光,“妈,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权决定我自己的人生。我去上海工作,每个月可以给你们寄生活费,这已经是我作为女儿应尽的孝道。至于家里的厂子,那是爸的产业,以后也是林涛的,我一个外嫁的女儿,没资格,也没义务去插手。”
“你……”我妈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得浑身发抖。
“混账!”我爸终于爆发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林晚,今天你要是敢走出这个家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我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脸面?”我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嘲讽,“爸,我们家现在还有脸面吗?厂子外面欠了多少债,你心里没数吗?你拿什么去维持你那可怜的虚荣心?靠我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精准地插进了我爸的心窝。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家里的厂子,早就因为他经营不善和爱慕虚荣,做了一屁股的假账,欠了一堆外债。
前世,我花了整整三年,不眠不休,才把这个窟窿补上。
这一世,我凭什么还要跳进这个火坑?
“你……你这个白眼狼!我们白养你了!”我妈见我油盐不进,开始撒泼打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涛也冲了过来,想抢我手里的包:“把手机和身份证给我!想走?没门!”
亲戚们有的上来拉偏架,有的在旁边窃窃私语,看我们家的笑话。
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林涛的手即将碰到我的时候,我后退一步,冷静地从包里拿出手机。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按下了三个数字。
“喂,110吗?这里是……”
我清晰地报出了我家的地址。
“我被我的家人非法拘禁,他们试图抢夺我的个人财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请你们过来处理一下。”
整个世界,都瞬间安静了。
我妈的哭声停了。
我爸的咒骂声停了。
林涛伸在半空的手,也僵住了。
他们谁都没想到,我竟然会报警。
在他们看来,这是“家丑”,是绝对不能外扬的。
而我,就是要亲手撕开这层“家丑”的遮羞布,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和睦”的假象之下,是何等的不堪。
4.
警察来得很快。
当穿着制服的民警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整个筒子楼的邻居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我爸妈的脸,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这个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警察同志,误会,都是误会!”我爸搓着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家人闹着玩呢,怎么还把你们给惊动了。”
“闹着玩?”我举起我被林涛抓出红痕的手腕,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门口的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
“警察同志,我哥刚才要抢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还要把我锁在房间里,不让我去上海工作。我爸妈就在旁边看着,还骂我是白眼狼。这要是也算闹着玩,那我们国家的法律可真是太儿戏了。”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邻居们的议论声,嗡嗡地传来。
“哎哟,老林家这是怎么了?不是给女儿办庆功宴吗?”
“听这意思,是不让女儿去大城市发展,想把她拴在家里给儿子当牛做马啊。”
“啧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重男轻女的老思想。”
我爸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警察同志了解了情况后,对我的父母和弟弟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
“公民的人身自由和财产安全受法律保护,就算是父母子女,也没有权力限制。你们的行为,已经涉嫌违法了。”
在警察的干预下,我爸妈和林涛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造次。
我当着警察和所有邻居的面,冷静地收拾好了我的行李箱。
临走前,我走到我爸面前。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失望。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爸,厂里东郊那块地的账,做得真不错。希望税务局的人,也像你一样欣赏。”
我爸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瞳孔里充满了恐惧。
那块地的假账,是他为了骗取贷款,做得最隐秘的一笔,是他最大的秘密。
他不知道,这个秘密,前世的我,花了多少个日夜才发现,又花了多少心血才填平。
而现在,我把它变成了送给他的,第一份“大礼”。
我拉着行李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了二十多年的家。
身后的咒骂声和哭喊声,被我远远地抛在身后。
我知道,从我踏出这个家门开始,我的人生,将不再由他们掌控。
而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5.
去火车站的路上,我做了一件事。
我用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给家里工厂最大的客户,以及本地的税务部门,分别发送了一封匿名的“友情提示”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只是善意地提醒他们,可以重点关注一下林氏服装厂关于“东郊仓储用地”的财务状况。
做完这一切,我将电话卡掰断,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前世的我,为了填上那个窟窿,求爷爷告奶奶,陪酒陪笑,甚至不惜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
这一世,我只会亲手,把这个即将爆炸的炸弹,点燃。
釜底抽薪,斩草除根。
这是他们教给我的。
我用身上仅有的一点积蓄,买了一张去上海的硬座票。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我没有丝毫困意。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中一片平静。
前世的种种,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那些委屈,那些不甘,那些被压榨的日日夜夜,都化作了我此刻前行的动力。
林晚,这一世,你要为自己而活。
你要把他们欠你的,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6.
上海。
这座我向往了多年的城市,终于向我敞开了怀抱。
风驰集团,国内顶尖的投资公司。
我凭借着出色的笔试和面试成绩,顺利入职。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职场如战场,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学历和背景就对你另眼相看。
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
我被分到了投资B组,一个业绩在公司常年垫底的小组。
组里的同事,大多是混日子的老油条,或是没什么背景的新人。
组长陈屿,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冷漠的男人。
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是公司的金牌投资经理之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下放到我们这个“养老组”。
他看到我的简历时,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说了一句:“欢迎加入。”
没有多余的热情,也没有轻视。
我不在乎这些。
我一头扎进了工作中,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知识。
我利用前世的记忆,精准地分析着市场未来的走向。
我知道,未来半年,一个名为“绿色能源”的概念,将会席卷整个资本市场。
而现在,它还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冷门领域。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搜集了所有关于新能源项目的资料,做了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投资可行性报告。
当我把这份报告放到陈屿面前时,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正视我。
“林晚,”他敲了敲桌上的报告,“你确定,你要把宝押在这个上面?”
“我确定。”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未来,是属于清洁能源的时代。现在入场,我们就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陈屿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探究,有欣赏,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良久,他点了点头。
“好。”
“这个项目,我批了。”
“林晚,你来做项目负责人。”
7.
我成功了。
在我的主导和陈屿的支持下,我们小组倾尽所有资源,拿下了那个初期并不被看好的绿色能源项目。
三个月后,市场风向突变。
国家政策大力扶持,绿色能源概念股一路飙升,成为了资本市场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我们投资的项目,价值翻了整整二十倍。
整个风驰集团都轰动了。
我们B组,这个常年吊车尾的“垃圾回收站”,一战成名。
我,林晚,这个刚入职不到半年的新人,也成了公司里的传奇。
公司给我发了一笔巨额奖金。
当我看着银行卡里那一长串的数字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掌握自己人生的踏实感。
这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赚来的钱。
再也没有人可以理直气壮地从我手里拿走它,去为别人的未来买单。
庆功宴上,陈屿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
“林晚,恭喜你。”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暖意,“你天生就该做这一行。”
“谢谢陈总。”我举杯回敬,“没有你的支持,我也走不到今天。”
“是你自己的能力。”他看着我,忽然说了一句,“你好像……有很多故事。”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是啊,我的故事,多到可以写成一本书。
一本用血和泪写成的书。
就在我的事业蒸蒸日上,以为终于可以摆脱那个家庭的阴影时。
一个陌生的电话,将我再次拉回了深渊。
电话那头,是我妈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林晚!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白眼狼!你还有没有心肝啊!”
“你爸的厂子,被人举报做假账,现在被查封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房子都要被收走了!”
“你弟弟因为跟人打架,现在被抓进去了!要赔一大笔钱!”
“这都是你害的!是你害了我们全家!”
“我命令你,立刻辞职回家!用你的工资,给我们还债!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多么不孝的女儿!”
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咒骂和威胁,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平静地等到她骂完,然后,淡淡地开口。
“妈,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录音了。”
“如果你们再来骚扰我的生活和工作,我会立刻向法院申请限制令。”
“至于家里的债,谁欠的,谁还。”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那个号码。
我以为,这样就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和林涛的愚蠢。
8.
一个星期后,林涛带着他那群狐朋狗友,杀到了上海。
他们直接冲到了风驰集团的楼下,举着横幅,大声嚷嚷。
横幅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刺眼的大字:“风驰集团林晚,逼死父母,殴打亲弟,天理难容!”
林涛像个泼妇一样,坐在公司门口的水泥地上,拍着大腿,对着来往的行人哭诉。
“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我那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姐姐!”
“她为了自己过好日子,不管父母死活,把家里搞得破产了!”
“我来找她理论,她还找人打我!大家给我评评理啊!”
他那几个朋友,则在一旁煽风点火,对着公司的玻璃门指指点点,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公司的保安很快出动,但林涛他们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赶不走。
很快,公司楼下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同事们在楼上的窗户边,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能想象到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她是这种人”之类的。
我成了整个公司的笑话。
就在这时,陈屿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没有问我任何事,只是平静地看着楼下那场闹剧,然后对我说:
“需要帮忙吗?”
我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个,无条件选择相信我的人。
我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用。”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不过,可能需要陈总你,帮我叫几个信得过的记者朋友。”
“我准备,给他们送一个大新闻。”
陈屿看着我眼中的寒光,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意图。
他点了点头:“好,交给我。”
9.
我下楼了。
在我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闪光灯和手机镜头,都对准了我。
林涛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想要抓住我的腿。
“姐!你终于肯见我了!你快跟他们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演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厌恶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然后,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我对着林涛,对着所有围观的人,对着那些闻讯赶来的记者镜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眼泪,瞬间从我的眼眶中决堤而出。
“弟弟!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知道,从小到大,爸妈都偏心你。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给你,我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我自己贷款的。”
“我知道,家里为了给你买车买房,掏空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知道,你打牌赌钱,在外面惹是生非,都是我替你扛着。”
“毕业后,我每个月三分之二的工资都寄回家里,我三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我用的手机还是上大学时买的,屏幕都碎了。”
我一边哭,一边拿出那部破旧的手机,展示给所有人看。
“我以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以为,我只要努力工作,就能让这个家好起来。”
“可是我错了!”
“你们要的,不是一个女儿,一个姐姐,而是一个可以无限压榨的工具!”
“现在,家里的厂子倒了,你们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你们跑到我的公司来闹,毁掉我的工作,毁掉我的人生,你们就开心了吗?”
“弟弟,我求求你了,算我求你了!”
我对着林涛,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就让我自己活下去,行不行?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的哭诉,字字泣血。
每一个字,都是我前世真实的写照。
周围的人,从一开始的看热闹,到后来的同情,再到最后的愤怒。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射向了目瞪口呆的林涛。
记者们的闪光灯,更是疯狂地闪烁着。
他们知道,他们挖到了一个惊天大新闻。
#寒门贵女被原生家庭吸血多年,终不堪重负崩溃下跪#
#弟弟逼姐姐卖身上位,只为给自己买婚房#
#惊天反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舆论,瞬间引爆。
我看着林涛和他那群朋友,在众人的指责和唾骂声中,脸色煞白,仓皇逃窜。
我知道,我赢了。
我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最值得同情的可怜人。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无法用“道德”和“孝道”来绑架我。
因为在世人眼中,他们,才是那群最恶毒,最无耻的加害者。
10.
事情发酵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我“声泪俱下”的视频,和林涛他们嚣张跋扈的丑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网络上,对我们一家的讨论,铺天盖地。
我成了全网最让人心疼的“樊胜美”。
而我的家人,则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们的照片,家庭住址,联系方式,全都被愤怒的网友人肉了出来。
每天都有无数的骚扰电话和谩骂短信,涌向他们。
家门口,被人用油漆喷满了“无耻”、“吸血鬼”的字样。
他们成了整个城市的笑柄。
我爸妈经营多年的“老好人”形象,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厂子破产,负债累累,名声扫地。
他们不得不变卖了家里唯一的房产,用来抵债。
然后,像丧家之犬一样,从那个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狼狈地逃离。
我听说,他们搬到了一个偏远的城中村,租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我爸因为受不了打击,中风了,半身不遂地躺在床上。
我妈则每天出去打零工,给人洗盘子,捡垃圾,勉强维持生计。
林涛,因为那次来上海闹事,被公司以“寻衅滋事”的名义起诉,加上他之前打架斗殴的案底,被判了三年。
他们终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他们终于,尝到了我前世所尝到过的,那种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这段时间,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联系我。
通过各种亲戚,发来各种卑微的短信,乞求我的原谅。
“晚晚,是爸妈错了,我们知道错了。”
“你弟弟已经得到报应了,你就饶了我们吧。”
“我们现在过得很苦,你爸都病倒了,你就回来看我们一眼,行不行?”
我看着那些信息,心中没有一丝涟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我知道,这场戏,还没有到最终落幕的时候。
我需要一场最后的对峙,为我前世的冤魂,和我这一世的新生,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
我回了他们一条信息。
“想见我?可以。”
“时间,地点,我来定。”
11.
我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当我走进包厢时,我看到了阔别已久的父母。
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像是苍老了二十岁。
我爸歪歪斜斜地坐在轮椅上,嘴角流着口水,眼神呆滞。
我妈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捡来的旧衣服。
看到我,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
她挣扎着站起来,想要扑过来抓住我的手。
“晚晚!我的女儿!你终于肯见我们了!”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我拉开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将一个牛皮纸袋,扔在了桌上。
“看看吧。”我淡淡地说。
我妈颤抖着手,打开了牛皮纸袋。
里面掉出来的,是一沓厚厚的银行流水单,和几张照片。
“这……这是什么?”她不解地问。
“这是我工作六年来,每一笔给家里的转账记录。”我看着她,眼神冰冷,“总计,一百七十三万。”
“这是你们用我的钱,给林涛买的车,给他女朋友买的包,给他还的赌债的票据。”
“还有这个,”我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这是你们在我死后,拿到我那笔一百五十万的赔偿金后,立刻去看的那个高档小区的照片。”
“你们不是说,那笔钱,是给我弟弟买婚房的首付吗?”
我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看着那些白纸黑字,身体摇摇欲坠。
“不……不是的……晚晚,你听我们解释……”
“解释?”我冷笑一声,“好啊,我听你解释。”
“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我累死累活为家里赚钱的时候,我爸却拿着厂里的公款,跑去澳门堵伯?”
我拿出另一份证据,扔在桌上。
那是我托私家侦探,查到的,我爸的出入境记录和**消费凭证。
我爸呆滞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丝波动,他看着那些证据,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要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再解释一下,”我的目光转向我妈,“为什么林涛在高中时期,长期霸凌同学,甚至把一个女孩逼到退学,而你们作为家长,却用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还反过来指责那个女孩‘不检点’?”
我妈彻底瘫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这些,都是他们以为,已经永远埋藏在过去的秘密。
他们不知道,死过一次的我,拥有着最偏执的毅力,去挖掘所有的真相。
12.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把你们逼到绝路了?”
我看着他们绝望的脸,缓缓地开口。
“不,还不够。”
“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连我前世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顿了顿,享受着他们脸上那恐惧又迷茫的表情。
然后,我扔出了最后一枚,也是最致命的一枚炸弹。
“爸,妈,你们还记得,六年前,你们是怎么把我从上海骗回来的吗?”
“你们说,家里的厂子需要我。”
“可你们没有告诉我,那个时候,那个小作坊,其实早就已经不属于我们林家了。”
我看着我爸那张因为中风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我亲爱的父亲,因为堵伯,早就把你名下唯一的产业,输给了一个放高利贷的。”
“你让我回家,不是让我帮你重振家业。”
“你是想利用我的能力,利用我的无知,把这个烂摊子做大,做成一个能为你偿还巨额赌债的提款机!”
“从头到尾,我,你的亲生女儿,都只是你用来翻盘的,一个工具而已!”
“甚至,你连我死后的价值,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这个秘密,像是一道惊雷,在我爸妈的头顶炸响。
我爸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他猛地从轮椅上挣扎起来,似乎想要扑向我,却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妈则用一种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爸,又看看我。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喃喃自语,精神彻底崩溃了。
真相,往往比刀子更伤人。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被我亲手摧毁的人,心中没有快意,也没有怜悯。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从钱包里,拿出两千块钱,放在桌上。
“这是我,作为一个独立的,有思想的人,对你们这对‘父母’,最后的怜悯。”
“从此以后,我们之间,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我站起身,转身离开。
身后,是我妈绝望到极致的哭喊,和我爸在地上徒劳挣扎的呜咽。
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照在我的身上。
很暖。
……
后来的事情,都是我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弟弟林涛,在狱中因为表现不好,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刑期又加了两年。
我爸,在那次见面之后,彻底瘫痪,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我妈,因为要照顾我爸,无法外出工作,只能靠着政府的低保和捡垃圾为生,两个人住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日日以泪洗面。
据说,他们后悔了。
他们逢人就说,是他们对不起我,是他们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女儿,也毁掉了自己。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有些错,犯下了,就是一生一世。
(完)
更新时间:2025-07-06 23:4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