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大会开始前十分钟，我收到了女友的消息。
｢萧衍，我可能要迟到一会儿。｣
看着礼堂里坐满的师生，我握紧了藏在西装口袋里的戒指。
今天，我不仅要发表学生会主席就职演讲，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向她求婚。
可就在我即将上台时，礼堂角落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楚笙南倒下了，口吐白沫。
而女友温蝶舞，竟从侧门冲了进来，不顾一切地扑向他。
｢笙南！你撑住！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当夜，我没说什么，只是抛却了前尘往事。
再见面时，温蝶舞双眸泛红的拦住我，声线颤抖的问：
｢萧衍，你真的忘记我了吗？真的不要我了？｣
01
主持人还在台上热场，声音通过话筒传遍整个礼堂。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新一任学生会主席——萧衍同学！」
掌声雷动。
我机械地走上舞台，聚光灯刺得我睁不开眼。
第一排的位置空着，那是温蝶舞的专属座位。她说过会坐在那里，给我最温柔的注视。
「各位老师、同学们，感谢大家的信任与支持……」
我开始了准备已久的演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就在演讲进行到一半时，侧门被推开了。
温蝶舞出现了。
她穿着那件我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但裙摆有些凌乱，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她没有走向第一排，而是站在了角落里，手里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华清的三年里，我收获了知识，收获了友谊，更收获了……」
话音未落，角落里爆发出一声惊叫。
楚笙南倒下了。
那个纠缠温蝶舞五年的男生，那个她口中的「苍蝇」「牛皮糖」，此刻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快叫救护车！」
「让开让开，我是医学院的！」
混乱中，我看见温蝶舞像疯了一样冲过去。
她的高跟鞋在奔跑中脱落，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扑倒在楚笙南身边，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
「笙南，你撑住！求求你撑住！」
楚笙南的嘴唇已经发紫，眼睛翻白，但他还在挣扎着想说什么。
「学姐……对不起……我真的……撑不住了……」
「不！」温蝶舞的声音撕心裂肺，「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我做你女朋友是吗？我答应！」
楚笙南的眼睛突然有了焦距，他艰难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温蝶舞的脸。
「真的？」
「真的！」温蝶舞握住他的手，眼泪滴在他脸上，「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全场鸦雀无声。
而我，还站在台上，手里握着话筒，口袋里的戒指硌得生疼。
02
关于我和温蝶舞，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我们的父母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创业，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对门。我比她大三个月，从会走路开始就形影不离。
她第一次来例假，血染红了小板凳，吓得哇哇大哭。
是我脱下外套给她围上，牵着她的手去找老师。
小学的时候，我们是同桌。她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每次大扫除，她负责指挥，我负责爬高擦窗户。
初中的时候，有男生给她写情书。
她当着全班的面撕掉，然后拉着我的手说：「我有萧衍了，你们都死心吧。」
高中虽然分在不同班级，但每天还是一起上下学。
晚自习结束，我会在她们班门口等她，然后两个人慢慢走回家。
高考那年，我们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填志愿的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小区的秋千上。
「萧衍，如果我们考不上同一所大学怎么办？」她靠在我肩膀上，声音有些不安。
「那我就复读，直到和你考上同一所为止。」
她笑了，月光洒在她脸上：「傻瓜，我开玩笑的。我们一定会考上的。」
后来，我们都被华清大学录取。她学新闻传播，我学工商管理。
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除了楚笙南。
03
楚笙南是在大二出现的。
那天中午，食堂人山人海。他端着餐盘在找座位，瘦瘦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单薄。
然后，他撞到了温蝶舞。
一碗热汤全洒在她新买的白裙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慌得手足无措，眼眶都红了，「学姐，我赔你衣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温蝶舞皱着眉，但看他快哭出来的样子，还是摆了摆手：「算了，下次小心点。」
「学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会赔偿的！」
「不用了。」温蝶舞拉着我就走。
但从那天开始，楚笙南就像她的影子。
早上七点，宿舍楼下会出现一份热腾腾的早餐。
中午十二点，图书馆的桌上会多一杯奶茶。
下雨天，总有一把伞默默跟在她身后。
考试周，图书馆最好的位置永远为她留着。
「烦死了！」温蝶舞第N次把早餐扔进垃圾桶，「萧衍，你去和他说说，我真的不需要这些！」
我找过楚笙南很多次。
每次他都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学长，对不起。我就是想报答学姐的不计较。等我报答够了，我就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你这样已经是打扰了。」
「我知道……可是……」他抬起头，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我必须这样做。」
必须？
我当时没有在意这个词。
如果我在意了，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04
救护车来得很快。
医护人员把楚笙南抬上担架时，温蝶舞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我跟你们一起去！」
「家属才能陪同。」护士说。
「我是他女朋友！」温蝶舞毫不犹豫。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我心里。
礼堂里议论声四起。学生会的干事跑上台：「主席，要不要先暂停？」
我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挤出一个笑容：「不用，继续。」
可是我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们眼神复杂。有同情，有八卦，有幸灾乐祸。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堂堂学生会主席，竟然在就职演讲上被未婚妻抛弃了。
而且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最后，我想说……」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努力做好学生会的工作。谢谢。」
原本准备的求婚环节，自然是没有了。
我像个逃兵一样走下台，脚步虚浮。
05
「宿主攻略失败，惩罚即将执行。」
机械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苦笑。
是啊，我失败了。
五年前，我被系统选中，任务是让温蝶舞永远爱我，和我白头偕老。
我以为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任务。
毕竟，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可现在……
雨越下越大，我跌跌撞撞走出礼堂。
手机疯狂震动。
陈子昂：【兄弟你在哪？】
赵明：【萧衍你没事吧？】
李威：【需要我们陪你吗？】
我没有回复任何人。
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二十年的感情，就这样输给了一个纠缠五年的人。
可笑吗？
不，一点都不可笑。
因为我早就该发现的。
温蝶舞看楚笙南的眼神，从最初的厌烦，慢慢变成了无奈，又从无奈变成了习惯。
而习惯，是比爱情更可怕的东西。
「惩罚执行中……记忆删除开始……」
我倒在雨中，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的画面，是温蝶舞穿着白裙的背影，赤脚奔跑，义无反顾。
06
不知过了多久。
我醒了。
「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我转头，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生。她扎着马尾，戴着金丝眼镜，眼睛像秋天的湖水。
「你在礼堂门口晕倒了。」她一边记录一边说，「淋了雨，轻微发烧。没什么大碍。」
「谢谢。」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她按住我的肩膀，「再躺会儿。对了，你叫萧衍对吧？我是沈清音，隔壁医科大学的，今天来你们学校参加学术交流。」
沈清音。
好听的名字。
门突然被撞开，一群人涌进来。
「萧衍！你终于醒了！」陈子昂冲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赵明、李威，还有学生会的几个干事。
最后面站着一个女生，眼眶红肿，脸色苍白。
「萧衍……」她颤声开口。
我皱眉看着她：「同学，你是？」
全场死寂。
女生的脸更白了：「我是蝶舞啊！温蝶舞！你的女朋友！」
温蝶舞？
这名字有点耳熟。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我诚实地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萧衍！」陈子昂急了，「别开玩笑了！这是蝶舞姐啊，你们青梅竹马二十年！」
二十年？
我更疑惑了：「真的没印象。医生，我是不是脑震荡了？」
沈清音检查了一下：「生理指标正常。可能是应激性失忆，选择性遗忘了某些人或事。」
「什么叫选择性遗忘？」陈子昂声音都变了。
「就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沈清音解释，「当遭受巨大心理创伤时，大脑会自动删除相关记忆，以保护当事人的精神健康。」
心理创伤？
我看向那个叫温蝶舞的女生。
她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萧衍，别这样……求你了……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不认识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她哭，我心里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解脱？
07
温蝶舞跑了出去。
病房里的气氛很诡异。
陈子昂掏出手机，调出相册：「萧衍，你看，这都是你和蝶舞姐的合照！」
我看着照片里亲密的两人。
男的确实是我，女的确实是刚才那个女生。
可是……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摊手，「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这是去年你生日！」陈子昂指着其中一张，「蝶舞姐给你订了个三层蛋糕！」
「这是上个月爬山！」赵明也凑过来，「你们俩在山顶看日出！」
「这是上周！」李威补充，「你们去看电影！」
我看着这些照片，努力回想。
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像这些事从来没发生过。
不，准确地说，是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我记得陈子昂，记得赵明李威，记得学生会的工作，记得自己的家人朋友。
唯独不记得温蝶舞。
「你们先让他休息一下。」沈清音适时开口，「记忆这东西急不来，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
大家只好陆续离开。
临走前，陈子昂拍拍我的肩膀：「兄弟，好好休养，争取早日恢复。」
我点了点头。
08
出院后，生活意外地平静。
我照常上课，照常处理学生会的工作，照常和室友们吃饭打游戏。
唯一的不同是，总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还有温蝶舞的纠缠。
她每天都会出现在我面前。
早上在宿舍楼下等我。
中午在食堂门口堵我。
晚上在图书馆外面守着。
「萧衍，我们谈谈好吗？」
「萧衍，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萧衍，求你了，别这样对我……」
我很烦。
真的很烦。
一个陌生人每天缠着你，换谁都会烦。
「温蝶舞同学。」这天中午，我终于忍不住了，「请你自重。我不认识你，也对你没兴趣。如果你再这样骚扰我，我会报警。」
她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骚扰？萧衍，我是你女朋友啊！」
「你有什么证明？」我冷冷地问。
「我……」她语塞。
是啊，除了那些照片，她拿什么证明？
没有恋爱协议，没有订婚戒指，甚至连一份正式的礼物都没有。
哦不对，她好像提到过求婚。
但那个求婚，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楚笙南怎么样了？」我突然问。
她身体一僵：「他……他没事了。正在住院。」
「那就好。」我点点头，「既然你们在一起了，就好好过。别来打扰我。」
「我们没有在一起！」她激动地辩解，「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他死！」
「哦。」我面无表情，「那是你的事。」
说完，我绕过她离开。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没有回头。
09
那天之后，温蝶舞消失了几天。
据陈子昂说，她一直在医院照顾楚笙南。
「那小子命真大。」陈子昂一边吃饭一边八卦，「医生说是某种罕见的疾病，查不出病因。但只要好好调养，不会有生命危险。」
罕见的疾病？
我想起那天楚笙南倒下的样子。
还有温蝶舞歇斯底里的话：「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答应什么？
做他女朋友？
「对了。」赵明插话，「听说楚笙南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蝶舞姐在哪。啧啧，这痴情劲儿。」
「痴情个屁。」李威不屑，「我看就是心机。装病博同情，老套路了。」
「装病能装成那样？」陈子昂反驳，「口吐白沫，差点嗝屁了。」
他们争论不休。
我没参与，专心吃饭。
下午去图书馆的路上，我又遇到了沈清音。
她抱着一摞医学书，看到我笑了笑：「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主动帮她拿书，「谢谢你那天的照顾。」
「举手之劳。」她推了推眼镜，「失忆的事还困扰你吗？」
我想了想：「不困扰。忘了就忘了，也挺好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真的不想找回那些记忆？」
「不想。」我很确定，「如果那些记忆只会带来痛苦，忘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笑了：「你看得很开。」
「可能吧。」
我们并肩走着，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10
周末，学校有个联谊舞会。
陈子昂硬拉着我去。
「别窝在宿舍了，出去透透气。」他说，「听说医科大学也会来哦。」
医科大学？
我想起沈清音。
她会来吗？
舞会在体育馆举行，布置得很梦幻。
我刚进去就被学生会的学妹们围住了。
「学长，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学长，你今天好帅！」
「学长……」
我礼貌地拒绝了所有邀请，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期待。
「在等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看见沈清音。
她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披散，依旧戴着那副金丝眼镜。
清新，优雅，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没有。」我站起来，「就是随便看看。」
「哦。」她笑了笑，「那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我愣了一下。
她有点不好意思：「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方便。」我伸出手，「荣幸之至。」
音乐响起，我们滑入舞池。
她的手很软，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不难闻，反而让人安心。
「你经常跳舞？」我问。
「偶尔。」她轻声说，「医学院压力大，需要放松。」
「理解。」
我们默契地舞动，像认识了很久。
直到一个身影闯入视线。
温蝶舞站在舞池边，死死盯着我们。
准确地说，盯着我握着沈清音的手。
她的脸色很难看，嘴唇都在颤抖。
11
「萧衍！」
温蝶舞冲了过来。
我下意识护住沈清音。
「温同学，有事吗？」我冷淡地问。
她看看我，又看看沈清音，眼眶瞬间红了：「你……你们……」
「我们在跳舞。」我说，「有问题吗？」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她声音尖锐，「你是我男朋友！」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窃窃私语声四起。
沈清音想退开，我握紧她的手：「别走。」
然后看向温蝶舞：「第一，我不是你男朋友。第二，就算曾经是，现在也不是了。第三，请你不要在公共场合大吵大闹。」
「萧衍！」她崩溃了，「你怎么能这么绝情！我们二十年的感情！」
「我不记得有什么二十年。」我平静地说，「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愣住了。
我继续说：「你选择了楚笙南，这是你的自由。但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没有选择他！」她哭喊，「我只是不想看他死！」
「理由很充分。」我点头，「但我听人说，你那天在礼堂，毫不犹豫就丢下我，所以即使我们有回忆，我也一点不愿意想起来。」
「萧衍……」
「够了。」我打断她，「沈小姐，我们走吧。」
我拉着沈清音离开舞池。
身后传来温蝶舞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12
走出体育馆，夜风清凉。
「对不起。」我对沈清音道歉，「连累你了。」
她摇摇头：「没关系。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有很多故事。」
「可能吧。」我苦笑，「但我都不记得了。」
我们在校园里漫步。
梧桐叶沙沙作响，路灯拉长我们的影子。
「其实……」沈清音突然开口，「我见过你。」
我惊讶地看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三年前，华清和医科大联谊。你代表华清参加辩论赛，我是医科大的观众。」
辩论赛？
我有点印象。
「那场比赛的辩题是……理性与感性，哪个更重要。」她轻声说，「你为理性辩护，说得特别好。」
「你记得真清楚。」
「因为……」她顿了顿，「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理性也可以那么有魅力。」
我愣了愣，随即笑了：「过奖了。」
「没有。」她认真地看着我，「你说，理性让我们看清真相，而真相才是一切选择的基础。这句话我记到现在。」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
月光洒在她脸上。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失去一些记忆真的不是坏事。
「要不要去喝点东西？」我提议，「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店。」
「好。」她笑了。
笑容很美。
13
咖啡店很安静。
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其实我不常来这种地方。」沈清音有点拘谨，「平时都在图书馆或实验室。」
「医学生的日常。」我理解，「很辛苦吧？」
「还好。」她搅动着咖啡，「选择了就不后悔。」
选择。
这个词让我想起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你呢？」她问，「学生会主席，应该很忙吧？」
「确实挺忙。」我说，「但我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
我们聊了很多。
从学业聊到理想，从爱好聊到人生。
她说她想成为一个好医生，不仅治病，更要治心。
我说我想创业，做些有意义的事。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门禁时间。
「糟了。」她看看手表，「回不去了。」
「我送你。」我说，「和宿管解释一下应该能通融。」
结果两个学校的宿舍都进不去了。
我们站在路灯下，面面相觑。
「这可怎么办？」她有点慌。
我想了想：「附近有24小时营业的书店，要不去那里坐坐？」
「也只能这样了。」
书店里人不多，大多是熬夜复习的学生。
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
安静地看书。
偶尔抬头，目光相遇，会心一笑。
这种感觉很奇妙。
没有激情，没有疯狂，只有恰到好处的舒适。
凌晨三点，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眼镜歪了，呼吸均匀。
我小心地帮她摘下眼镜，拿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
然后继续看书。
天亮的时候，她醒了。
看到身上的外套，脸红了：「对不起，我睡着了。」
「没关系。」我笑，「你睡觉不打呼，挺好的。」
她噗嗤笑了：「你真会安慰人。」
14
那之后，我和沈清音的关系亲近了很多。
不是刻意，是自然而然。
中午会一起吃饭。
晚上会一起去图书馆。
周末会一起看电影或逛书店。
很平淡，但很舒服。
温蝶舞还是会出现。
但不再纠缠，只是远远地看着。
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更多的是痛苦。
我视而不见。
直到有一天，陈子昂神神秘秘地找到我。
「萧衍，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他压低声音：「楚笙南出院了。」
「哦。」我不太在意。
「重点不是这个。」陈子昂左右看看，「重点是，他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找蝶舞姐表白！」
表白？
「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什么此生非她不娶。」陈子昂唏嘘，「五年的坚持，终于感动美人了。」
「然后呢？」
「蝶舞姐哭了。」陈子昂说，「但她拒绝了。」
拒绝了？
我有点意外。
不是已经答应做他女朋友了吗？
「她说……」陈子昂犹豫了一下，「她说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沉默。
心里只有我？
那为什么要丢下我？
为什么要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别人？
「兄弟，要不你们好好谈谈？」陈子昂试探，「毕竟二十年的感情……」
「没什么好谈的。」我打断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陈子昂还想说什么，我的手机响了。
是沈清音。
「在忙吗？」她的声音有点雀跃，「我这边的实验提前结束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好。」我笑了，「老地方见。」
挂了电话，我对陈子昂说：「我有约了，先走了。」
看着我离开的背影，陈子昂叹了口气。
15
晚餐选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
沈清音今天心情很好，点了好几个菜。
「有什么喜事？」我问。
「实验成功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困扰了我两个月的难题终于解决了！」
「恭喜。」我举起茶杯，「值得庆祝。」
她也举起杯子，和我碰了碰。
「其实……」她放下杯子，有点不好意思，「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申请到了约翰霍普金斯的交换机会。」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下学期要去美国半年。」
我愣了一下。
约翰霍普金斯，世界顶级医学院。
「这是好事啊。」我由衷地说，「机会难得。」
「你……不介意吗？」她声音很小。
介意什么？
我们只是朋友。
虽然关系亲近了些，但还没到那一步。
「当然不介意。」我笑，「我会想你的。」
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
她愣住了，脸慢慢红了。
我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点尴尬。
「我是说……作为朋友……」
「我知道。」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也会想你的。」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正不知道说什么，餐馆门被推开。
温蝶舞走了进来。
她瘦了很多，脸色憔悴。
看到我们，脚步顿了顿。
我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冲过来。
但她没有。
只是找了个离我们最远的位置坐下。
一个人。
点了一碗粥。
然后低头默默地吃。
偶尔抬头，目光扫过我们这边，又迅速低下。
「要不要换个地方？」沈清音小声问。
我摇头：「不用。」
但气氛已经被破坏了。
我们匆匆吃完，起身离开。
路过温蝶舞身边时，她突然开口：「萧衍。」
我停下脚步。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对不起。」
就三个字。
然后继续低头喝粥。
我什么都没说，拉着沈清音离开。
出了餐馆，沈清音问：「她为什么道歉？」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可能是为了她之前的纠缠吧。」
16
接下来的日子，温蝶舞真的不再出现了。
听陈子昂说，她生病了，在宿舍里躺了好几天。
楚笙南天天去看她，送饭送药，比以前更殷勤。
「我去看了一次。」陈子昂摇头，「瘦得不成样子，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我没接话。
「萧衍，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赵明忍不住问。
心疼？
我摸了摸胸口。
确实不疼。
空落落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楚笙南这小子倒是走了狗屎运。」李威酸溜溜地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屁的月明。」陈子昂不屑，「蝶舞姐看他的眼神，跟看空气似的。」
他们继续八卦。
我起身离开。
今天和沈清音约好了去看画展。
医科大学办的解剖艺术展，据说很特别。
我提前到了展厅。
人不多，大部分是医学生。
「萧衍？」
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看见楚笙南。
他恢复得不错，脸色红润，不再是之前病恹恹的样子。
「学长。」他礼貌地打招呼，「你也来看画展？」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
气氛有点尴尬。
他主动开口：「学长，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放手。」他苦笑，「如果你还纠缠学姐，我永远没有机会。」
我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纠缠一个不爱我的人？」
他愣了一下：「学姐爱你。」
「爱我会丢下我？」
「那是因为……」他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因为系统。」
系统？
我皱眉看他。
他的脸色变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学长，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系统吗？」
17
楚笙南的话让我愣住了。
系统？
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什么，但我想不起来。
「什么系统？」我问。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一种……强制你完成任务的东西。如果失败，就会受到惩罚。」
「你在说什么？」我觉得他可能还没完全康复。
「我知道你不信。」他苦笑，「我也不信，直到它找上我。」
「它？」
「五年前，我刚入学。」他的眼神变得遥远，「那天在食堂撞到学姐后，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他顿了顿：「它说，我必须让温蝶舞爱上我。否则，就会死。」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听起来像精神病人的臆想。
「你觉得我疯了对吧？」他惨笑，「我也觉得自己疯了。可是当我想要违抗的时候……」
他卷起袖子。
手臂上有几道深深的疤痕。
「这是第一次违抗的代价。」他指着其中一道，「剧痛，像有刀子在割。」
「第二次，我昏迷了三天。」
「第三次，就是你看到的那次。」他放下袖子，「如果学姐再晚一点答应，我真的会死。」
我沉默。
理智告诉我这很荒谬。
但他的表情不像在撒谎。
「所以这五年，你不是真的喜欢她？」
「我恨她。」他的声音很轻，「恨她夺走了我的自由，恨她让我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但我更恨那个系统。」他握紧拳头，「它毁了我的人生。」
我看着他，突然问：「那现在呢？任务完成了？」
他摇头：「没有。学姐答应做我女朋友，只是缓兵之计。系统要的是她真正爱上我。」
「所以你还在努力？」
「不得不努力。」他惨笑，「虽然我知道没用。她的眼里只有你。」
正说着，沈清音来了。
看到楚笙南，她礼貌地点点头。
楚笙南识趣地离开。
临走前，他回头看我：「学长，珍惜眼前人吧。有些东西，失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18
看完画展，我有些心不在焉。
楚笙南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回响。
系统、任务、惩罚……
这些词莫名的熟悉。
「在想什么？」沈清音问。
「没什么。」我笑笑，「就是觉得医学真奇妙。」
她也笑了：「是啊，人体本身就是最精妙的艺术品。」
我们在校园里散步。
夕阳西下，把一切都染成金色。
「萧衍。」她突然叫我。
「嗯？」
「如果……」她犹豫了一下，「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你会怎么做？」
我想了想：「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会放弃现在。」
她笑了，眼睛弯弯的：「这个回答，我很满意。」
送她回宿舍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
陈子昂的声音很急：「萧衍，快来医院！蝶舞姐自杀了！」
自杀？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但也只是一跳。
「情况怎么样？」我冷静地问。
「割腕，失血过多。」陈子昂的声音在发抖，「现在在抢救。」
我沉默了一下：「知道了。」
挂了电话，沈清音关切地看着我：「出什么事了？」
「温蝶舞自杀了。」
她惊讶地捂住嘴。
「我得去医院。」我说，「虽然不记得她，但毕竟……」
「我陪你去。」她握住我的手，「你需要支持。」
手心的温度让我安定了一些。
19
医院走廊里站满了人。
陈子昂、赵明、李威，还有一些学生会的人。
看到我来，陈子昂迎上来：「你终于来了！」
「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他脸色很差，「楚笙南发现的，再晚一点就……」
楚笙南坐在角落里，身上还有血迹。
他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为什么？」我问。
陈子昂摇头：「不知道。楚笙南说她最近状态一直不好，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
「什么‘对不起’、‘我该死’、‘都是我的错’之类的。」
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出来：「病人脱离危险了，但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
大家都松了口气。
「另外。」医生看向我们，「病人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建议进行心理治疗。」
楚笙南站起来：「我能去看她吗？」
「等她醒了再说吧。」医生摇头，「现在需要休息。」
人群渐渐散去。
我准备离开，楚笙南叫住了我。
「学长。」
我回头。
他的眼睛红肿，像是哭过：「学姐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
「她说，‘萧衍，对不起’、‘萧衍，我错了’、‘萧衍，不要忘记我’……」
我沉默。
「学长，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他近乎哀求，「哪怕一点点？」
我摇头：「想不起来。」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
转身离开时，我听到他的喃喃自语：「都是系统的错……如果没有系统……」
20
温蝶舞醒来是第二天早上。
我没有去看她。
但陈子昂去了，回来后神色复杂。
「她精神状态很差。」他说，「一直在哭，谁劝都没用。」
「医生怎么说？」
「重度抑郁。」陈子昂叹气，「建议住院治疗。」
我点点头，没有多问。
下午，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萧衍，我是蝶舞。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用护士的手机给你发消息。我只想说，对不起。不是为了纠缠你，只是……只是如果我死了，想让你知道，我爱过你。只爱过你。」
我盯着短信看了很久。
然后删掉了。
晚上，沈清音来找我。
「听说那个女生醒了？」
「嗯。」
「你去看她了吗？」
「没有。」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愧疚：「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什么？」
「明明知道她爱你，却还……」她没说完。
我看着她：「沈清音。」
「嗯？」
「做我女朋友吧。」
她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这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
但说出来后，我一点都不后悔。
「我……」她的脸红了，「这太突然了……」
「是挺突然的。」我承认，「但我不想等了。」
「可是我下学期要去美国……」
「半年而已。」我认真地看着她，「我等得起。」
她咬着嘴唇，眼眶有些湿润。
然后用力点头：「好。」
这一刻，我觉得心被填满了。
那个空落落的地方，终于有了温度。
21
我和沈清音在一起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祝福的人很多，但也有人表示惋惜。
「二十年的感情说忘就忘。」有人感叹。
「渣男。」有人直接骂。
我都不在意。
倒是沈清音有些难过：「是不是因为我，大家才这样说你？」
「不是。」我揉揉她的头发，「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真相。」
什么真相？
我自己都不知道。
但我知道，选择沈清音是对的。
和她在一起，我觉得轻松、自在、充满希望。
不像传说中和温蝶舞的感情，沉重得让人窒息。
出院后，温蝶舞没有回学校。
听说是回家休养了。
楚笙南也请了长假，说是要照顾她。
「这小子倒是痴情。」陈子昂评价。
我没有发表意见。
日子一天天过去。
期末考试、学生会换届、准备沈清音出国的事……
忙碌而充实。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
没有署名，但字迹娟秀。
「萧衍：
见信如晤。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和你道别。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想我们的过去，想那个下午，想你失忆后的冷漠。
我终于明白，有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
那天在礼堂，我选择了楚笙南。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怜悯，更是因为……我以为你会永远等我。
我太自私了。
自私地以为你的爱坚不可摧，自私地以为我可以同时拯救他又不失去你。
可是我错了。
当你说不认识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心如刀割。
萧衍，我爱你。
从七岁那年你把外套脱给我开始，到现在，到永远。
但我知道，我不配了。
祝你幸福。
真心的。
蝶舞」
看完信，我的心情很复杂。
不是感动，不是心痛，而是一种说不清的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我想不起过去，还是遗憾她错过了现在？
我把信收起来，决定不再想这些。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22
沈清音出国的日子到了。
我送她去机场。
「半年很快的。」她安慰我，其实眼睛已经红了。
「我知道。」我抱住她，「好好学习，不要太想我。」
「骗子。」她在我怀里闷声说，「明明希望我想你。」
我笑了：「被你发现了。」
登机前，她踮起脚尖吻了我。
很轻，像蜻蜓点水。
但足够让我记一辈子。
看着飞机起飞，我心里空了一块。
但这次的空，和之前不一样。
之前是麻木的空洞，现在是思念的重量。
回学校的路上，我意外地遇到了楚笙南。
他瘦了很多，眼神疲惫。
「学长。」他勉强笑了笑。
「温蝶舞怎么样了？」我问。
他的笑容消失了：「不太好。医生说她的抑郁症很严重，还有自毁倾向。」
「你一直在照顾她？」
「嗯。」他苦笑，「虽然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仇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学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如果……」他犹豫了很久，「如果你知道你也有系统，你会怎么做？」
我皱眉：「什么意思？」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然后匆匆离开。
留下我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我也有系统？
怎么可能。
23
沈清音走后，我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
上课、学生会、健身、看书。
每天晚上和她视频。
时差12小时，我的晚上是她的早晨。
「今天吃了什么？」
「课程难不难？」
「有没有人追你？」
她总是笑我问题太多。
我说这叫关心。
她说这叫啰嗦。
然后我们都笑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
直到那天，陈子昂神色凝重地找到我。
「萧衍，蝶舞姐回学校了。」
「哦。」我不太在意。
「她退学了。」
我愣了一下。
退学？
「办完手续就走，谁都没见。」陈子昂叹气，「听说要出国治疗。」
「楚笙南呢？」
「一起走的。」他摇头，「这小子也是痴情种，放弃了学业跟着她。」
我沉默。
晚上和沈清音视频时，我告诉了她这件事。
她也沉默了一会儿：「你……难过吗？」
「不难过。」我如实说，「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一个优秀的人就这样毁了。」
她看着我，眼神温柔：「萧衍，你真的不记得她了吗？」
我摇头：「真的不记得。清音，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她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来了，会很痛苦。」
「为什么会痛苦？」
「因为……」她顿了顿，「因为失去深爱的人，是很痛苦的事。」
我笑了：「可我现在有你啊。」
她也笑了，眼眶却有些湿润。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预感。
总有一天，我会想起一切。
但那又怎样呢？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24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沈清音回国了。
我去机场接她。
半年不见，她瘦了一些，但气质更加沉稳。
「想我了吗？」我问。
「想。」她毫不犹豫。
我笑着抱住她。
「我也想你。」
回去的路上，她告诉我美国的见闻。
导师很严格，课业很重，但收获也很大。
「我在那边发了一篇论文。」她有些骄傲，「导师说可以申请提前毕业。」
「这么厉害？」
「一般般啦。」她谦虚，但眼睛亮晶晶的。
我握住她的手：「我女朋友真棒。」
她脸红了。
回到学校，一切如常。
除了陈子昂告诉我的一个消息。
「楚笙南来信了。」
信很短：
「学长，我和学姐在瑞士。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但还是不肯理我。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她。直到系统满意为止。
另外，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的失忆，可能真的是系统造成的。
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一切，希望你不要后悔现在的选择。
祝好。
楚笙南」
看完信，我陷入沉思。
系统、失忆、选择……
这些词在我脑海里打转。
但最终，我把信扔进了垃圾桶。
管他什么系统。
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幸福。
25
大四最后一学期，我和沈清音都很忙。
她要准备考研，我要准备秋招。
但再忙，我们都会抽时间见面。
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在图书馆复习。
平淡，但甜蜜。
直到那个雨夜。
我一个人在宿舍复习，突然头痛欲裂。
无数画面在脑海里闪现——
七岁，我把伞给了一个在雨中哭泣的小女孩。
十岁，我们一起爬树摘桃子，她摔下来，我急得大哭。
十五岁，她来例假肚子疼，我半夜跑出去给她买红糖水。
十八岁，我们约定考同一所大学，永远在一起。
二十岁，她第一次说爱我，我激动得一夜没睡。
二十二岁，我准备了三个月的求婚，却在最后一刻……
「宿主记忆恢复进度100%。」
机械的声音响起。
我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温蝶舞，我的青梅，我的初恋，我曾经的全世界。
还有那个该死的系统。
【任务：让温蝶舞永远爱你，和你白头偕老。】
【任务失败，惩罚：删除关于温蝶舞的所有记忆。】
可笑。
真他妈可笑。
我坐在黑暗中，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26
记忆恢复后，我病了三天。
不是身体的病，是心病。
二十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
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拥抱，她的背叛。
还有我的爱，我的恨，我的不甘，我的解脱。
沈清音来看我，担心得不行。
「只是感冒。」我撒谎。
她摸摸我的额头：「都烧糊涂了，还说没事。」
看着她关切的眼神，我突然想哭。
「清音。」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傻瓜，你能骗我什么？」
是啊，我能骗你什么？
骗你我真的失忆？
骗你我真的不记得温蝶舞？
骗你我选择你不是因为报复？
不，都不是。
我没有骗你。
失忆是真的，不记得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
只是现在，我都想起来了。
「清音。」我握住她的手，「我爱你。」
她笑了：「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认真地看着她，「我爱你，不是因为失忆，不是因为报复，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我相信你。」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爱情不是占有，不是执念，而是选择。
我选择了沈清音。
即使想起了一切，我依然选择她。
27
第二天，我去了那个小区。
曾经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站在楼下，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恍如隔世。
「萧衍？」
我回头，看见温妈妈。
她老了很多，头发都白了大半。
「阿姨。」我礼貌地打招呼。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你……你想起来了？」
我点点头。
她掩面而泣：「太好了，太好了！蝶舞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姨，蝶舞呢？」
「还在瑞士。」她抹着泪，「抑郁症很严重，但在慢慢好转。」
「那就好。」
「萧衍，你能去看看她吗？」温妈妈哀求，「她真的很想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阿姨，我有女朋友了。」
她愣住了。
「我爱她，她也爱我。」我平静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温妈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鞠了一躬：「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祝您身体健康。」
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没有回头。
有些路，走过了就不能回头。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28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明媚。
我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台下坐着老师、同学、家长。
还有我的女朋友沈清音。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在人群中对我微笑。
「四年前，我站在这里，满怀憧憬。」我对着话筒说，「四年后的今天，我收获了知识、友谊，还有爱情。」
台下响起掌声。
「人生就是不断地选择。」我继续说，「有些选择让我们成长，有些选择让我们受伤，但每一个选择都塑造了现在的我们。」
「我想告诉大家，不要害怕选择，更不要后悔选择。」
「因为……」我看向沈清音，「最好的选择，就是选择当下。」
演讲结束，全场起立鼓掌。
走下台时，陈子昂拍拍我的肩膀：「说得真好，兄弟。」
我笑笑。
是啊，说得真好。
如果三年前的自己能听到就好了。
但那时的我，被系统控制，被执念束缚，又怎么能明白这些道理？
感谢失忆。
感谢遗忘。
感谢那个雨天，让我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29
工作第三年，我和沈清音结婚了。
婚礼不大，只请了亲朋好友。
陈子昂做伴郎，喝得酩酊大醉。
「萧衍，你小子好福气啊！」他搂着我的脖子，「清音这么好的女孩，你可要珍惜！」
「知道。」我笑着应付他。
「说真的。」他突然正经起来，「你还记得蝶舞姐吗？」
我愣了一下：「记得。」
「她上个月回国了。」他小声说，「听说病好了，人也开朗了很多。」
「那很好。」
「她还……」陈子昂犹豫了一下，「她还结婚了。」
我真的惊讶了：「和楚笙南？」
「不是。」他摇头，「是个外国人，在瑞士认识的医生。楚笙南早就放弃了，听说回老家考公务员去了。」
楚笙南放弃了？
系统呢？
「她让我转告你。」陈子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说如果你结婚，就把这个给你。」
我接过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
「此生有憾，来世无缘。祝君安好，勿念。」
看着熟悉的字迹，我心情复杂。
「怎么了？」沈清音走过来，她穿着婚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没什么。」我把纸条收起来，「在想我多幸运。」
她笑了，挽住我的手臂：「我也是。」
是啊，我们都很幸运。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至于过去那些错的时间和错的人，就让它们留在记忆里吧。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07-06 23:5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