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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07-06 23:58:02

早晨被阳光晒醒,我下意识伸手摸眼镜。

身旁陌生男人声音低沉沙哑:“醒了?”

我惊恐发现这个高大帅哥居然是徐雅——我的十年闺蜜!

“徐雅?你搞什么cosplay?”

他勾起我的手指靠近:“亲爱的,今天我们不是要去试婚纱?”

熟悉到骨髓的小动作让我如遭雷击——

无名指关节上,那颗徐雅被烫伤的小痣清晰可见。

清晨的阳光刺眼得过分,像带着恶意,硬是扒开了我的眼皮。我低低诅咒了一句,习惯性地伸手往床头柜上摸索——触手是冰凉的光滑塑料,没错,是我那副框架眼镜。

指尖刚触到镜架,一个陌生的、带着刚醒时特有的低沉沙哑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在我身旁响起:

“醒了?”

这声音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我黏糊糊的睡意。心脏猛地一缩,又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我猛地转头,视线撞进一片陌生的男性躯体轮廓。他靠得太近了,薄被滑落腰间,露出分明的锁骨和一截紧实的胸膛。

“啊——!”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像受惊的猫。我几乎是弹起来的,连滚带爬地翻下床背脊死死抵住冰凉的墙壁,眼镜被捏在手里都忘了戴。我徒劳地瞪大了因近视而模糊一片的眼睛,惊恐地指向床上那个人影:“你!你谁啊?!”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手脚冰凉一片。

那人动了动,像是被我激烈的反应逗乐了,发出一个模糊的低笑声。他缓缓坐起身,被子滑得更下。即使视线模糊,那流畅的肩膀线条和清晰可见的胸腹肌在晨光下也颇具规模。

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鼻梁高挺,睫毛……居然还挺长?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疯长出来,缠绕住我的呼吸——这张脸的轮廓,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人窒息。

“徐……雅?”我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荒谬感压过了恐惧,只剩下荒谬,“你搞什么鬼把戏?cosplay玩出幻觉了?还是你们话剧社新排的惊悚剧需要试镜?告诉我这是特效妆!”

床上那个顶着陌生帅哥皮囊的人——如果他真的是徐雅——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梢。这细微的表情出现在一张绝对男性化的脸上,说不出的怪异又带着一种该死的“果然如此”的熟悉感。“一大清早,火气这么大?”他(或者说她?)开口,声音依旧是那把陌生的男低音,带着晨起的慵懒沙哑,但语调,那微微上扬、带着点戏谑和调侃的尾音……熟悉得让我的头皮阵阵发麻。

他挪了挪位置,靠近我这边,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完全是一双男人的手。可就是这样一只手,却带着一种我极其熟悉的姿态伸了过来——温热的指尖轻轻搭在了我攥着眼镜、微微颤抖的手腕上,然后以一种极其徐雅式的、带着点固执的温柔,向上滑去,最终,极其自然地勾住了我蜷缩着的、冰凉的食指。

我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彻底冻结。

“亲爱的,”他的眼神是我从未在徐雅脸上见过的深邃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像羽毛刮过耳膜,“昨晚忘了说,今天我们……不是约好要去试婚纱吗?”

“什……么?”我像被冻住一样,僵在原地,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根被他勾住的食指上。他的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过我无名指的指关节侧面。

那里……是一小块凹凸不平的皮肤,一颗小痣的形状。

徐雅的痣。那颗陪了我们十年的烫伤疤痕。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高压电流贯穿,一片惨白。所有用来支撑“这一定是场荒诞玩笑”的摇摇欲坠的支柱,在这一刻彻底轰然倒塌,连同我可怜的常识一起,被碾成了飞灰。

时间短暂地静止了一瞬。随即,世界以一种滑稽又恐怖的速度在我面前崩塌重组。

我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像是要甩开一条缠上来的毒蛇。身体比脑子更快,几乎是凭借着逃生的本能,我胡乱地把眼镜往脸上一推。视线骤然变得清晰,同时也将眼前的“异象”放大到了极致,清晰到每一寸细节都带着强烈的侵略感。

头发很乱,大概是因为睡姿问题,几缕墨黑色的额发恣意地垂落在饱满的额头上,压出了几道性感的折痕——这跟徐雅每天早晨顶着那头蓬松的“金毛狮王”发型跳下床的模样天差地别。脸颊轮廓硬朗,下颌线条清晰。晨光照着他一侧的下巴,那里没有涂抹后的细腻光感,只残留着点点刚硬、真实的胡茬青影。再往下,是暴露在空气中的紧实胸肌线条……这绝对不是能靠化妆或者塞填充物就能造出来的视觉冲击力。

我死死盯着那张脸,试图从这片完全陌生的男性疆域里挖掘出任何一点属于徐雅的残片。可那深邃的眼窝,英气的眉峰,线条清晰到近乎锋利的鼻梁……全都陌生得令人心惊。

唯一的破绽……只剩下那眼神深处流转的一点东西。一点点狡黠,一点点促狭,一丝我最熟悉不过、属于徐雅的“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的得意光芒。

偏偏是他此刻开口的语气,带着点刚睡醒时特有的鼻音,慵懒里掺着点不耐烦:“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认识自家老公了?”

这诡异的组合——徐雅的灵魂核心塞进一个陌生男人高大躯壳的声音里——像冰锥狠凿着我本已不堪重负的神经。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一阵阵凉气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

“试……试个头的婚纱!”我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每一个字都像在锯木头,“徐雅!你立刻!马上!给我变回去!”我几乎是扑过去,手指不受控制地狠狠戳向他结实的手臂肌肉,“告诉我这是个用了新技术的整蛊节目!VR?还是你砸钱找了个声优和演员在玩我?说啊!”

指尖触碰到的皮肤温热而富有弹性,硬邦邦的肌肉块手感无比真实。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

他(好吧,我混乱的大脑已经放弃用人称代词来区分了)被我戳得往后缩了一下,皱起好看的眉头。这个带着点痛意和嫌弃的表情……竟然也透着一股该死的熟稔,像极了我每次下手揉捏徐雅那张精致小脸时她的标准反应。

“嘶——轻点。”他抱怨着,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被我“攻击”的位置,动作自然地伸出那双明显大了一号的脚,准确地探入床下,摸索到了那双属于徐雅的、印着巨大草莓图案的棉布拖鞋——此刻,这双曾属于徐雅的可爱拖鞋套在这样一双筋骨分明的大脚上,像一个蹩脚又惊悚的冷笑话。他穿拖鞋的动作也带着点拖沓的、徐雅惯有的慵懒。

“林晚同学,你这谋杀亲夫的意图有点明显啊?”他嘟哝着站起来,身高优势瞬间将我笼罩在一片带着体温的陌生阴影里。那股清晨男性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水味道扑面而来,浓烈得让我窒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垂眼扫过我光着的脚丫子,我立刻感觉到脚趾在微凉的木地板上尴尬地蜷缩了一下。

“脚趾这么凉?”他语气很自然地滑过一句带着宠溺的“责备”,随即迈开那双包裹在草莓拖鞋里的长腿,径直绕过我,朝着房间角落的衣柜走去。目标明确——那是我专门放自己衣物的区域。

衣柜门发出“哗啦”一声轻响。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我一排排码得还算整齐的裙子和小开衫,目标明确地探向最深处——准确无误地揪出了我珍藏的那件限量版奶黄色珊瑚绒睡衣外套!它软乎乎的,领口还有一个可爱的牛奶瓶刺绣!那是我压箱底的心头好,几乎不在外人面前穿。

他极其顺手地把那件过肩宽了一点点、但堪堪能覆盖住他上臂和后背的睡衣外套展开,然后又极其顺手地……将它精准地裹在了他自己身上!那件暖黄色的小外套可怜巴巴地贴在他宽阔结实的后背上,牛奶瓶刺绣委屈地挂在他肩胛骨的轮廓上。

“你疯啦!那是我的!”我尖叫着冲上去,试图把这件被玷污的挚爱从他身上扒下来,脸涨得通红,“你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套我的小外套?还我的限量款!”指甲慌乱地在衣料上划过,徒劳地感受着布料下方坚硬的肌肉。

“别闹。”他轻松地按住我乱扒拉的手腕,甚至还有余力用手指在我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眼神依旧带着点无奈的纵容,“你冷得脚都冰了,穿什么不是穿?”他无视我的炸毛,自顾自地拢了拢那件显然不合尺寸的可爱外套,动作随意又带着点理直气壮的熟悉。

他甚至弯腰从我床头柜上拿走了我的保温杯——上面还贴着我名字和粉红小兔子贴纸。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拧开杯盖,仰头……

“那是我的杯子!我喝过的水!”我几乎要晕厥过去,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哦?”他动作顿住,杯沿停留在唇边,杯口上方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视线从杯子上那根扎眼吸管溜到我脸上,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更浓郁的笑意,慵懒中透着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他非但没停下,反而就着吸管,当着我的面,大大地吸了一口水。喉结上下滑动,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叹。

“那又怎样?”他放下杯子,嘴唇离开吸管时发出一点水渍的轻响,目光灼灼地锁住我烧红的脸,那点笑意在眼底不断加深,几乎要漾出来。他慢悠悠地补充道,每个字都像小刷子挠在我混乱不堪的神经末梢,“都亲过那么多次了……还分你我?”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荒谬、羞愤和彻底崩溃的热流直冲头顶,把我最后的理智烧成了飞灰。

“徐雅!你去死——!”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诡异和巨大的落差,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狮子,尖叫着扑了上去,拳头毫无章法地砸向他宽厚的胸膛、肩膀。

“告诉我真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哪个实验室跑出来的怪物?还是你昨晚醉驾撞上魔法仙女了?马上把我闺蜜变回来!你这套着徐雅皮的混蛋!”

我的拳头落在实处,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但他如同坚实的城墙,除了身体轻微摇晃一下,根本没有半点退后的意思。他甚至没有格挡,任由我发泄着混乱的怒火。那件奶黄色的珊瑚绒外套被我们揪扯得歪歪扭扭,牛奶瓶刺绣可怜兮兮地耷拉在他结实的臂弯上。

半晌,等我终于打累了,气息急促地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时,他才慢条斯理地动了动。

他抬起手,不是去整理自己被扯乱的滑稽睡袍,也没有去碰乱糟糟的头发,而是径直伸向……我睡衣的上衣口袋边缘。

我的外套口袋!

那里放着我的手机!

在他手指触碰到布料边缘的那一刻,昨晚残留的最后一点记忆碎片猛地刺入混乱的意识!昨晚……我们庆祝我的生日,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散场前,徐雅好像神秘兮兮地往我口袋里塞了个什么硬硬的东西,说是……

我的瞳孔骤缩!

他手指微动,以极其灵巧的姿势,轻而易举地从我口袋里夹出了一件东西。

不是别的。

正是我的手机!

紧接着,在我几乎碎裂的目光注视下,他用那根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刻意的、充满某种宣告意味的缓慢,轻车熟路地在手机侧面指纹感应区域一按。

“滴答”一声轻响。

屏幕应声而亮。柔和的光线驱散了些许清晨的寒意,也映亮了他此刻脸上那抹混合了某种尘埃落定般感慨的狡黠笑容。

然后,他抬起眼眸,目光像精准的网,牢牢捕捉住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震颤。他慢慢地、清晰地将手机屏幕转向我。

屏幕背景不是我在西塘旅行拍的古镇风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照片。

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照片中挤着两个青春洋溢、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少女,脸颊挤在一起,背景是大学喧闹的迎新操场。左边是我,短发支棱着,带着初入大学的傻气。右边是徐雅,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她那份几乎要从照片里溢出来的、飞扬跋扈的元气。这张照片……我记得!那是我手机里仅此一张的“绝版”!毕业前我们大吵一架,互相威胁着删光了手机里对方的蠢照——我以为我删了!我以为她也删了!可她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偷偷备份下来的?!

更恐怖的是……

照片正中央,屏幕顶端的时间栏下面,清晰无比地显示着一行设置的小字:

“解锁指纹:林晚(右手拇指)、徐雅(右手食指)”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如同彻底凝固的铅水,沉重冰冷地灌满全身每一根血管。

不……这不是……这根本不……

巨大的茫然和惊骇彻底淹没了我。我想摇头,想质疑,想尖叫着说这是篡改,是黑科技入侵,但这张在我手机里“起死回生”的绝版合影,还有那个刻在手机信任名单里的名字——“徐雅”——如同两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摇摇欲坠的认知上。

十年闺蜜的身份轰然倒塌,砸起一片滔天巨浪。我张着嘴,喉头发紧,却只听见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时间仿佛被无限制地拉长、凝滞,房间里只剩下我沉重的、混乱的喘息声,空气浓稠得像凝固的沥青。

他……或者徐雅?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一寸寸刮过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着我脸上最后一点愤怒被空白取代,看着震惊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眼底激起巨大的、疯狂的漩涡,最终沉淀为一种荒原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无法理解的茫然。

他似乎终于……满意了。

在我以为眼前的世界已经扭曲到无法更荒诞的临界点时,他微微动了动。依旧是那个“徐雅”(或者说顶着“纪川”外壳的徐雅?)身体里散发出的松弛感。他没有放下我的手机,也没有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相反的,他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回归舒适区的放松感,转身,迈开那几步属于陌生男性躯体的长腿,径直走进了旁边那扇紧闭的门。

是我的浴室。

门把手咔哒一声轻响,门扉在我面前合拢,隔绝了他的身影,也隔绝了我的视线。

“徐雅!”我终于在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嘶哑、破裂的音节,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轴承。这个名字此刻叫出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刺骨的凉意。

“徐雅!你给我滚出来!说清楚!”声音撞在门上,显得微弱又徒劳。

里面传来一阵水流声。哗啦啦的,清晰无比地穿透那扇薄薄的门板。那不是简单的开关水龙头的声音,更像是在细致地……洗脸?水流声中甚至夹杂着一点细微的、似乎是毛巾拧干时的摩擦声。平静得令人发指。

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而里面那个占据了我浴室的家伙,真的只是在完成一个再日常不过的清晨洗漱流程。

然而,那股巨大的茫然和荒谬感退潮后,被强行压制的、冰冷的理智像是退潮后裸露出的狰狞礁石,猛地刺穿了混乱的心绪。

不对!

十年闺蜜的亲密时光像被按了快进键的电影胶片在脑海中疯狂倒带、定格、放大——

纪川……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未婚夫”。这个名字什么时候进入我的生活,成为我“过去的一部分”的?为什么关于他,关于试婚纱的记忆模糊得像隔着磨砂玻璃?只有那些碎片化的、属于徐雅的痕迹在记忆里清晰得如同刚发生。

那张“仅她可见”的绝版合照……徐雅总是调侃“你们这些直女拍照毫无构图美感”,却在毕业季那个争执删照片的夜晚之后,无数次貌似无意地问起我手机存储空间的“闲话”……

昨晚,庆生派对尾声,那个被她强硬塞进口袋的小硬块——当时以为是醒酒糖……现在想来,那边缘坚硬的棱角……分明就是一个U盘的触感!她什么时候……

每一个节点都带着精心预谋的微光!

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真实的刺痛感稍稍压下了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焰和被玩弄的羞耻。刚才那些佯装的亲昵,那些暧昧的耳语,那件被裹在陌生躯体上的睡衣外套……

是陷阱!全是陷阱!

一股冰冷、带着暴戾气息的决心从脊椎骨一路升腾,烧得我眼底发烫。这游戏,我陪你玩到底!

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浴室门“咔哒”一声,被拉开了。一股带着水汽的清新气息涌出来。他(纪川?徐雅?算了,此刻这称谓已经毫无意义)走了出来,脸颊和额前的碎发微湿。高大的身形重新投下熟悉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我依旧僵立在原地的身影时,似乎停顿了极短的一瞬。

“哟,”他嘴角弯起一个惯常的弧度,轻松得仿佛刚才那近在咫尺的手机对峙从未发生过,“还戳那儿当门神呢?早饭想吃什么?冰箱里好像……”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从我身旁绕过,目标是房间通往客厅的房门。

就是现在!

我全身紧绷的肌肉在这一刻骤然爆发!

在他半个身子刚侧过、注意力最松懈的那个瞬间,我一直藏在背后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他身上唯一看似松垮的着力点——他身上那件本就被我们刚才拉扯得岌岌可危的奶黄色珊瑚绒睡衣——扯了过去!

目标明确:不是别的,就是那该死的、隐藏着关键证据的口袋!

他大约是根本没料到已经看似“僵住”的我会发动如此精准又暴烈的突袭,身体被带得猛地踉跄一步,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那件娇小的珊瑚绒外套在巨大的撕扯力道下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布料几乎要绷断的呻吟!

“你!”他低喝一声,眼底那点轻松的笑意瞬间冻结,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想护住被我扯住的部位。

太晚了!

凭借我对徐雅(以及她藏匿习惯)的十年深究钻研,我的手指已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那个瞬间,隔着单薄的珊瑚绒布料,准确地扣住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小方形硬物边缘!

U盘!

真的在这里!

来不及为胜利欢呼,我猛地将那小小硬物从几乎要被撕裂的口袋里死命往外一抽!那感觉像从蚌壳里强行撬出了一颗珍珠。伴随这个动作,他那件奶黄色外套口袋的缝合线终于发出了短促的“嘶啦”一声!一道裂口赫然出现在口袋边缘,里面若隐若现似乎露出一点……黑色的塑料一角?

我顾不上细看,所有力气和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那个冰凉的小方片上,死死攥住!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向后仰倒,重心不稳!

眼看就要摔坐在地——一只手臂伸过来,牢牢箍住了我的腰。

混乱的近距离对视。

我气喘吁吁,手里死死攥着那个小小的U盘,像攥着烧红的烙铁,胸口剧烈起伏。我的后背因为刚才向后摔倒的趋势而微微后仰,腰被他有力的手臂稳稳支撑住。我们的脸靠得很近,鼻尖几乎相触。在那极近的距离里,我能看清他瞳孔深处瞬间掠过的一丝愕然,和随即如同深水漩涡般翻涌而起的、无比复杂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来不及收起的错愕,有被冒犯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我完全读不懂的、深沉到近乎痛苦的暗色浪潮,和一种近乎失控的掠夺感。

他箍在我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力量之大,几乎要掐断我的呼吸,把我整个人不容置疑地摁进了他滚烫、带着水汽的怀抱里。那种陌生而强烈的男性气息混杂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形成一种无形的囚笼,瞬间将我淹没。这个姿势全然陌生,充满一种可怕的支配感。

“闹够了没有?嗯?”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在我的额发上。那不是徐雅平日那种带着威胁和笑骂的语调,而是完全陌生的、属于男性纪川的、低沉暗哑到极点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胸膛深处狠狠碾磨出来的,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性的风暴感。

那双眼睛死死攫住我,如同鹰隼盯住惊慌失措的猎物,翻滚的眸底压抑着惊涛骇浪。“林晚,” 他用那种沙哑陌生的男声喊着我的名字,像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这个姿势,这句话语,完全脱离了“徐雅闺蜜的玩笑”这个我拼命想要圈定的边界。一种更加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在我脑中轰然炸开!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逆流,冻结!

这感觉……这熟悉到令人作呕的偏执……我曾经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看到过!

“周……周朗?”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惊恐万分地死死盯住那双翻滚着暗火的陌生眼睛,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不……不可能!你怎么……你不是死了吗?!”

“呵……”回应我的,是一声冰冷到极致、仿佛从地狱缝隙里挤出来的轻笑。箍在我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那力道带着摧毁一切的决绝。“死了?”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带着浓烈的恶意洒在我耳边,用那把我熟悉的嗓音吐出最陌生的、足以刺穿我灵魂的话语——

“那家伙死了七年了,骨头都化成了灰。从头到尾和你一起长大的闺蜜,心里装的只有你这颗傻脑袋的徐雅——”他稍稍松开钳制,身体微微后撤出一点空间,那双被愤怒和另一种更为深刻的灼热情绪烧红了的眼,像烙铁一样死死烙在我被震惊冲刷得一片空白的脸上,声音一字一句,沉重如锤,敲碎我最后的臆想。

“——从来就只有我一个!”

“……而林晚,”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声音里最后一丝伪装彻底撕裂,露出了底下滚烫的、带着刺骨痛意的、几乎算得上是咆哮的嘶哑嗓音,“那个笨蛋在心里偷偷装了你……整整七年!”

冰冷的恐惧瞬间冻僵了我的血液。那句话——那个名字——像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我摇摇欲坠的世界。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轻得如同枯叶碎裂,所有的歇斯底里都在那一刻被抽干,只剩下巨大的、真空般的死寂在胸腔里膨胀。攥着U盘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惨白。

徐雅——不,纪川(此刻这个称谓撕裂着我的认知)没有立刻回答。他死死盯着我煞白的脸,箍在我腰间的手臂是唯一的支撑,也是唯一的禁锢。他眼中那翻涌的、混杂着痛楚和某种孤注一掷疯狂的暗火,在我空洞的注视下似乎被强行压抑下去,只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良久,他才用一种平板的、几乎不带起伏的语调开口,声音依旧是那把陌生的男低音:“放开那个U盘,或者让我打开它。你自己选。”

他的目光锁住我僵硬的拳头,那里面藏着那块冰冷的“潘多拉魔盒”碎片。

选择?在这一刻之前,我以为我的世界早已被打败。而现在,纪川这个名字像一个幽灵,带着七年前那场撕心裂肺的血色大雨和尖锐的刹车声,重新将我拖入噩梦。周朗的死,是我和林晚青春里一道永远无法结痂的伤疤。可这个人……眼前这个有着陌生面容、熟悉灵魂的怪物,怎么敢!

愤怒像沉寂的火山岩浆,猛地冲破恐惧的冰层。我猛地一挣,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钳制的手臂,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吼:“你怎么敢提他的名字?!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七年?!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我失控的喘息和通红的眼眶。那沉默像最沉重的高压,压得我窒息。

“你害怕了,”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叹息,目光却锐利地刺穿我,“害怕知道真相,更害怕看清你自己。”他微微扬起下巴,下颌线绷紧成一条倔强的弧线,那姿态里的孤傲和某种我读不懂的隐痛,奇异地叠加在一起。

“七年……”他重复着这个数字,唇边勾起一丝极其苦涩的、冰冷的弧度,“够长了。长到足够一个傻子看着另一个傻子,日复一日地为一片虚无的影子肝肠寸断。”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我死死攥着的拳头上,“放手,林晚。还是说,你宁可守着虚假的泡影活下去,像这七年一样?”

虚假的泡影?

我脑海里嗡嗡作响。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混乱的卧室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尘埃,还有他身上陌生的、带着水汽的男性气息。这真实到可怕的场景,却在瞬间变得无比虚妄。

周朗死后的那七年,铺天盖地的悲伤、葬礼上的黑白色调、午夜梦回惊醒的冷汗、父母骤然苍老的脸庞……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难道都是假象?那些被时间和泪水反复冲刷的细节,那场交警出具的报告上冰冷的死亡结论……是假的?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为一片虚无的影子肝肠寸断”?

这荒谬感超出了我能承受的极限。眼前这个人,披着闺蜜(或者说更可怕的什么)的魂灵,裹挟着已逝爱人的秘密,像个操控人心的恶魔,站在我一片废墟的世界中央。理智彻底宣告罢工。

“好!”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股被背叛、被玩弄、被彻底踩在脚下的愤怒烧干了所有恐惧。我像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猛地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将那枚小小的金属U盘狠狠拍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触感温热而坚实。

“你给我看!”我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撕裂沙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恶毒的谎言!”

U盘落在他胸前肌肉的沟壑上,随即被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接住。

他没有看U盘,只是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像汹涌的、无法预测的海渊——痛苦、讽刺、决绝,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几乎被我忽略了的怜悯?

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床边的书桌——那里放着我的笔记本电脑。他的动作利落得过分,插U盘,开盖,按下电源键,屏幕随之亮起。那挺拔的背影此刻在我眼中只代表一个信号:最后的审判即将到来。

他背对着我,站在书桌前,身影挡住了屏幕的光。房间里只剩下电脑启动时细微的风扇嗡鸣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那呼吸声里藏着一种巨大的、紧绷的等待。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裹挟着冰冷的铁锈味。我的目光落在他宽厚的背脊上。那件软塌塌的奶黄色珊瑚绒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勾勒出结实宽阔的线条。牛奶瓶的可爱刺绣可笑地歪在一边。这诡异的组合像一个巨大的讽刺符号,嘲笑着我们过往十年所有亲密无间的岁月。

然后,我看到了别的。

在那件明显大了不止一个码的外套内衬靠下的位置,一个黑色的、边缘磨损的硬塑料小角从口袋的撕裂处探了出来。就在我刚才疯狂撕扯的位置旁边。刚才因为U盘和巨大的冲击,被彻底忽略了。

那是什么?像一张卡的边缘?

我的心脏不祥地漏跳了一拍。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急速闪过:周朗……车祸……身份证……

纪川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他似乎找到了U盘里的文件。短暂的停顿后,他的肩膀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方式,绷紧,下沉。那是一个充满了沉重、甚至带着某种……悲悯意味的姿态。

“过来看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感,侧过身让开了一些空间。

他的目光沉沉地压过来,带着一种我无法回避的、穿透性的力量,像是在提前判定我的结局。

我的脚像灌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步都拖拽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卧室到书桌那几步距离,变得无比漫长。

屏幕的光刺眼地跳跃着,最终在我眼前稳定下来。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清晰的扫描件照片。

背景是医院的死亡诊断单。

死者姓名一栏,冰冷的宋体字:周朗。

死亡原因:交通事故致全身多脏器损伤,呼吸循环衰竭。

家属签字确认处,两个熟悉到让我血液冻结的名字龙飞凤舞地占据着下方狭小的空间,像最残忍的刻印:

林晚(关系:未婚妻)

以及——

徐雅(关系:友人)

诊断日期清晰地显示着:七年前——那场让我撕心裂肺的车祸发生后的第三天。

嗡——

整个世界的声音在一刹那抽离了。我的大脑一片惨白,像被最高强度的闪光弹正面击中。视觉只剩下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在疯狂跳动。

假的?

都是……假的?

七年前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到的那个插满管子、心电图最终拉成一条绝望平线的模糊侧影……是假的?

那份签下我名字、最终被塞进档案袋深处、承载着巨大痛苦的死亡证明……是假的?

那些在每一个祭日里强忍泪水摆放的白菊花,在心里无数次诅咒命运不公时默念的名字……周朗……他……

“不可能……”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死,我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眼前那张扫描件上的签名,那属于“林晚”的笔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风格,连最后那个因为泪水滴落而模糊变形的“晚”字拉长的笔锋都一模一样!那是我!那是我亲手签下的!是我签在我此生最爱之人死亡通知上的名字!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头顶,将我死死钉在原地。所有思维冻结,身体无法抑制地开始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如同被投入最刺骨的冰窟。

我亲眼看着周朗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亲手摸过他冰冷的额头。

我在殡仪馆哭晕在他冰凉的棺椁旁……

我……亲手签下了他的死亡证明!

可现在……有人拿着一份我无比熟悉的文件告诉我——那是假的?!

巨大的认知崩裂和超越理智的恐惧像实质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我。呼吸停止了。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被抽干。腿软得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我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眼前猛地一黑,耳边残留着最后一声物体坠地的沉重闷响——

是我自己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砸向冰冷坚硬的地板的声音。

意识沉入彻底的黑渊前,恍惚间,似乎有一声遥远而模糊的惊呼……像极了记忆中某个特定的声线在恐慌时才会发出的语调……那个我曾以为刻进骨髓里的……闺蜜的声音……

不。

这地狱一样的骗局里……

到底……谁才是那个虚无的影子?

冰冷的地板触感像毒蛇的獠牙刺穿意识,唤醒我的除了尖锐的疼痛,还有一种浓稠粘腻的窒息感。

眼皮沉重得如同坠铅,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刺目的白光和剧烈的晕眩。视觉在模糊与晃动的水雾中艰难聚焦。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只有身下硬邦邦的木地板传来的凉意。

然后,我看到了他。

纪川——或者说,那个占据着陌生躯壳、拥有徐雅灵魂(或许还窃取了周朗秘密)的怪物,就单膝跪在我身旁。一臂之距,近得像投下的阴影。他没碰我,只是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弓着背,视线垂落在我脸上。他的脸色比我好不了多少,唇抿成一条惨淡的直线,下颌线绷紧如刀削斧劈。那件奶黄色的可笑外套还松松套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衬得他此刻的姿态像一尊失了颜色的、压抑而沉重的雕像。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似乎凝滞了。他那双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我无法理解也拒绝去理解的滔天情绪:后悔?担忧?绝望?……还有更深处,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周朗……”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濒死的虚弱,却在吐出这个名字时充满了刻骨的冰冷与仇恨,“是你?还是徐雅?这场该死的戏……到底……谁在演?!”每一丝气息都牵扯着太阳穴爆炸般的钝痛。

他依旧沉默,嘴唇似乎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紧盯着我的眼睛,因为太过用力而染上了骇人的红血丝。

就是这时,一阵强烈的眩晕再次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身体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右手为了支撑,下意识地按向地面。

掌心却意外地触到了一个冰冷、方正的硬角。

我的动作猛地僵住。视线下移。

就在我刚才扑倒挣扎、后背撞向地板的位置附近——一片狼藉中,一枚小小的黑色塑料壳露出一角。

正是从他那件被我撕裂的睡衣外套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

不是U盘。U盘此刻还在书桌的电脑端口上闪着幽蓝的光。

这个……这东西的轮廓和质地……

我的大脑在剧痛中艰难地调动着记忆碎片:昨晚混乱的撕扯、口袋里那被我忽视的硬物轮廓、外套撕裂口探出的黑色塑料一角……还有纪川在浴室出来后,第一时间试图走向客厅的意图!

一瞬间,一个极其尖锐的直觉刺穿混沌:这个东西,很可能比那个展示死亡证明的U盘更为致命!是真相拼图的最后一块!他要掩盖的终极秘密!

所有的痛苦和晕眩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被强行压下!趁着他注意力被我昏倒的假象吸引而出现短暂松懈的瞬息,一直藏在身侧的左手——那动作快得超越了疼痛的束缚——如同捕食的毒蛇,精准地弹射出去!五指不顾一切地抠向那个冰冷硬壳的棱角!

“不——!”

一声惊骇欲绝的、几乎是撕裂声带的咆哮在他喉咙里炸开!同时响起的,是我手指死死攥住那枚冰冷证件的摩擦声!

那确实是一个证件!标准的卡片大小!坚硬的塑料质感!边角甚至有些磨损!

巨大的惊骇瞬间扭曲了他的脸,所有的疲惫、压抑、复杂情绪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只剩下纯粹的、暴戾的毁灭欲!他如同一头被踩到逆鳞的凶兽,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狂风猛扑过来!双手如铁钳,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抓向我攥紧证件的左手手腕!

“放手!林晚!”他的咆哮带着令人胆寒的疯狂,“这不是你能看的!”

晚了!

指尖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就在他的指爪即将扣死我手腕骨头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的手腕猛地向内一扭!利用身体摔倒时侧翻的惯性,将那枚小小的硬卡片死命拉向自己胸前!

“嗤啦——!”

伴随着布帛撕裂的锐响,他用尽全力抢夺的动作,让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奶黄色珊瑚绒外套口袋彻底从衣服主体上撕裂开来!一小块带着牛奶瓶刺绣的布料飘落尘埃。

但这点代价此刻显得微不足道!

我成功了!

那枚带着他体温的冰冷证件,被我的左手死死地、按在了剧烈起伏的胸口上!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负伤野兽般痛苦而愤怒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将我完全笼罩在恐惧的阴影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压在胸口的左手,带着一种要将我连人带那卡片一起碾碎的狂暴!他的手僵在半空,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微微颤抖。

卧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像困兽般粗重、破碎的喘息声,互相撕咬着空间里稀薄的氧气。每一寸空气都绷紧到极限,充满了血腥的铁锈味。

时间在疯狂拉锯中凝滞、龟裂。

我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卡片光滑正面的纹理。心脏在掌心下狂跳如擂鼓,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那个未知的谜底。

赢了吗?

还是仅仅打开了地狱更深的一层?

答案就在下面。

我深吸一口滚烫而疼痛的气息,肺部如同被砂纸刮过。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和全部的勇气,缓慢地、坚决地,将压在胸口的那枚小小的硬卡片……

翻转过来。

目光落下。

嗡——

世界彻底失声,陷入一片死寂的、惨白的真空。

照片。

一寸免冠照。

背景是照相馆常见的亮蓝色幕布。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线抿出一个略显桀骜不驯的弧度。乌黑的短发清爽利落。不是周朗那种张扬的俊美,而是另一种更为内敛、更具棱角、却又异常清晰的英俊。

这张脸……就在刚才,还在书房的电脑屏幕光线下,投影出一片沉重的阴影,用那份“死亡证明”将我击溃。

但此刻,证件照上这张年轻的脸,下方对应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字——

纪 川

姓名栏。

纪川。

而证件签发单位的下方,另一栏不容错辨的黑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瞳孔上:

性 别:男

所有的声音消失了。血液停止奔流。思维冻结在绝对零度。

纪川……是男的?

徐雅……是男的?

过去十年里同睡一张床、分享最私密心事、搂搂抱抱打打闹闹、我视作亲姐妹的闺蜜徐雅……从出生起,登记在法定证件上的身份,就是男性?!

过往十年无数被模糊忽略的碎片在死寂的意识风暴里瞬间闪现、旋转、尖叫——

她总是独自在隔间换衣服,说害羞;

她几乎不参与我们关于身材、内衣尺码的讨论,偶尔被调侃也只是笑笑岔开;

她手劲出乎意料地大,体育课扔铅球比我远得多;

她骨架似乎……确实比一般女生要宽……

父母从未出现在家长会,电话永远关机……

她说孤儿院出来,但从不提具体名字和地址……

周朗出事前那段时间,她眼中偶尔流露出的、被我解读为担忧闺蜜失恋的焦躁和阴郁……

原来那不是担忧周朗伤害我……

而是担忧那个叫做“纪川”的、无法言说的存在……被暴露在阳光下?!

“呵……”

一声低低的、极度压抑的、饱含了无尽痛苦、自嘲和某种尘埃落定般解脱的惨笑声,像一枚冰锥,刺破了房间里沉重的死寂。

声音来自上方。

我僵硬地、一点点抬起脖子,视线艰难地顺着那件滑稽歪斜的珊瑚绒外套爬升,撞进他低垂的眼帘中。

纪川没有再看那散落在地上的、写着他真实姓名的证件。

他只是望着我。那双曾经承载着徐雅活泼、狡黠、明媚的眼睛里,此刻如同荒芜冰冷的冻湖,倒映着我惊恐失焦的面孔,还有那死去的、名为“徐雅”的整整十年虚假镜像。

“现在……”他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磨碎的沙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心口艰难地挤出,“你终于……知道了我的名字……”

一滴灼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滚烫的,沉重的,砸在我攥着证件的、冰冷僵硬的左手手背上。

不是我的泪。

是纪川的。

更新时间:2025-07-06 23:5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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