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林雪的婚礼,盛大而隆重。司仪在台上说着动人的誓词,全场的宾客都为我们欢呼。轮到我发言时,我走上台,没有拿起话筒,而是对音响师比了个手势。身后的大屏幕上,没有播放我们甜蜜的婚纱照,而是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里,我的新娘和我的伴郎,在婚房的床上,穿着我为他们准备的礼服,纠缠在一起。
我对台下一脸惨白的她说:“这段惊喜,你喜欢吗?”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前一秒还沉浸在浪漫与祝福中的宾客们,此刻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张张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震惊。
大屏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尖叫都来得刺耳。那是我亲手布置的婚房,大红的喜字,玫瑰花瓣铺成的爱心,还有我特意为林雪准备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水晶鞋,此刻正被随意地踢在床边。
而画面的主角,我的新娘林雪,身上穿着那件价值不菲的敬酒服,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媚态。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是我二十多年的兄弟,我的伴郎,路明。他身上那套和我同款不同色的伴郎礼服,还是我半个月前拉着他一起去定制的。
真是讽刺。
我亲手为他们准备好了偷情的舞台,甚至连戏服都考虑得周到。
“聂凡!你疯了!!”
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了这诡异的寂静。林雪的母亲,我未来的岳母,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从主桌冲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毁了我们小雪吗?你这个畜生!”
林雪也终于反应过来,她提着婚纱裙摆,跌跌撞撞地冲上台,想去关掉大屏幕,却被我伸手拦住。
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眼里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我:“阿凡,不是的,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不是我看到的那样?”我笑了,笑得冰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那是哪样?是路明在帮你检查礼服的拉链吗?检查到了床上去?”
我目光扫向伴郎团的方向,路明像一尊石雕,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褪尽。他身边的几个兄弟,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宾客席上已经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汇成了嗡嗡的噪音,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几人身上来回扫射,鄙夷、同情、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林雪的父亲,一个平时看起来还算稳重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是满脸涨红,他冲着路明的母亲吼道:“你路家养的好儿子!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路明的母亲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场精心策划的婚礼,彻底变成了一出荒诞的闹剧。
而我,是这出闹剧唯一的导演。
林雪还在哭,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阿凡,我们……我们是喝多了,就那一次,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看在我们快两年感情的份上,你给我一次机会……”
她拉着我的手臂,苦苦哀求。若是放在三天前,看到她这副模样,我恐怕心都要碎了。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一次?”我甩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另一个视频,递到她面前。“那这个呢?半个月前,我们刚拍完婚纱照那天晚上,在我给你买的公寓里。这个,也是喝多了?”
视频里是同样的两个人,地点换成了我们未来的“爱巢”,那套我全款买下,只写了她名字的江景大平层。
林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着手机屏幕,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见了鬼。
“还有这个,一个月前,你说去闺蜜家过夜。”
“这个,两个月前,你说公司团建。”
“这个,三个月前……”
我一个个视频划过去,每一个,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捅在林雪和路明的心口。
他们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全场宾客,包括他们的父母,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如果说第一次是酒后乱性,那这接二连三的证据,就是彻头彻尾的蓄意背叛。
“够了!”路明终于承受不住这公开的凌迟,他像一头困兽,猛地冲上台,猩红着眼睛瞪着我,“聂凡!你他妈有意思吗?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是个懦夫!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报复!”
“报复?”我直视着他,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在你爬上我未婚妻的床时,就该想到有今天。我聂凡是不怎么样,但还没下贱到要戴着你们送的绿帽子,笑着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我顿了顿,拿起司仪放在台上的话筒,环视全场,声音沉稳而清晰。
“各位来宾,各位亲友,很抱歉让大家看了这么一出闹剧。今天这场婚礼,取消了。份子钱,聂家会退还,这顿酒席就当是我请大家看戏了。”
我的话让原本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我的操作惊呆了。
“至于林小姐和路先生,”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说完,我把话筒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转身,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走下舞台。
我的母亲快步跟了上来,挽住我的胳膊,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握了握我。我知道,她在用行动支持我。
走出宴会厅大门,刺眼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
世界,从未如此清明。
这一切,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天是婚礼前的最后一次彩排。我和林雪走完流程,她说明天想和闺蜜去做个单身派对前的最后护理,晚上就不回来了。
我没多想,嘱咐她早点休息,别太累。毕竟,后天就是我们的大日子。
送走她后,我开车回了婚房。这套房子是我爸留给我的,地段很好,装修花了我不少心思。林雪说她很喜欢这里充满阳光的大露台,以后要种满鲜花。
走进婚房,看着满目的红色,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期待。我和林雪恋爱两年,她是我的大学学妹,清纯、温柔,善解人意,满足了我对妻子的所有幻想。我家境尚可,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把我拉扯大,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建材公司。林雪家境普通,但她从不图我的钱,她说她爱的是我这个人。
我信了。为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我,我几乎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了她家五十万彩礼,又全款买了那套写她名字的公寓。我想,只要她开心,一切都值得。
我甚至都规划好了我们的未来,等婚礼结束,我们就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回来后就要个孩子,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我多花点时间陪陪家人。
想着这些,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走到客厅,我下意识地想打开新装的家庭安防系统看看。这是我一个月前刚装的,为了婚后安全考虑,在客厅、门口、露台都装了摄像头。林雪还笑我太紧张,说我又不是什么亿万富翁。
我用手机App连接摄像头,随手点开了客厅的实时画面。然后,我又习惯性地点开了历史回放,想看看白天的画面是否清晰。
就在我拖动时间轴的时候,一个画面让我愣住了。
那是前天晚上,我出差刚回来,跟林雪说的是第二天早上到。而视频里,晚上十一点多,一个男人走进了我的家。
他很自然地换了鞋,仿佛是这里的男主人。
而这个男人,是路明。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继续往后看。林雪穿着性感的真丝睡衣迎了出来,很自然地搂住路明的脖子,献上了一个热吻。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了。
接下来的画面,不堪入目。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拥吻,然后一路纠缠着进了主卧。
主卧,是我们的婚房,那张铺着大红床单的婚床。
而主卧,是没有摄像头的。
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手机摔在一旁,屏幕上还循环播放着那刺眼的一幕。
为什么?
怎么会是他们?
路明,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我爸还在世时,我们两家是邻居。他家条件不好,我爸妈一直很照顾他们。我爸去世后,我们两家的关系淡了些,但我始终拿他当亲兄弟。他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是我妈托关系把他安排进我们公司,一路提拔到部门经理。我谈恋爱,第一个告诉他。我求婚,他帮我策划。我把他当伴郎,是希望他能亲眼见证我最幸福的刻。
林雪,我爱了两年的女人,我把她捧在手心里,给了她我能给的一切。她温柔体贴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怎么转眼就能在我的婚房里,和我的兄弟做出这种事?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是林雪打来的。
“阿凡,你在干嘛呀?我和闺蜜在做spa呢,明天我就不联系你啦,婚礼上见哦!爱你!”
她声音娇嗲,一如往常。
我挂了电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进厕所吐了个天昏地暗。
愤怒、背叛、恶心……种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
我想冲过去质问他们,想把这对狗男女撕碎。
但理智在最后关头拉住了我。
就这么便宜他们吗?
让他们随便道个歉,流几滴眼泪,然后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酒精或者一时冲动上?
不。
我绝不允许。
我擦干嘴角的秽物,看着镜子里那双通红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你们不是喜欢演戏吗?不是喜欢刺激吗?
那我就给你们搭一个最大的舞台,请全城的亲朋好友,来欣赏你们的精彩表演。
接下来的两天,我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我照常试礼服,确认婚礼细节,和林雪通电话时语气温柔,和路明碰面时依旧称兄道弟。
他们毫无察觉,甚至还在我面前演着情深义重。林雪挽着我的手,憧憬着我们的蜜月之旅。路明拍着我的肩膀,说一定会让我的婚礼终身难忘。
确实,终身难忘。
背地里,我找到了一个信得过的私家侦探老陈,让他去查林雪和路明。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也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陈的效率很高。婚礼前一天晚上,他把一个U盘交给我。
“聂先生,您要的东西都在里面。比您想象的,还要精彩。”老陈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同情。
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将U盘插进电脑。
里面的东西,彻底击碎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他们俩,早在我跟林雪交往半年后,就搞到了一起。各种开房记录,聊天记录,不堪入目。聊天记录里,林雪嫌弃我木讷无趣,不懂浪漫,说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家境好,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而路明,则在背后嘲笑我是个傻子,说等以后我把公司交给他打理,他会让林雪过上更好的日子。
原来,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我的女人,还有我家的公司。
最让我心寒的,是他们最近的聊天记录。
林雪:“婚礼快到了,我有点怕,万一被聂凡发现了怎么办?”
路明:“怕什么?他就是个蠢货,我们演了这么久他都没发现。等结了婚,公司的项目都交到我手里,钱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到时候找个机会把他踢出局,他聂凡就什么都不是了。”
林雪:“你说得对,反正那套江景房已经在我名下了。等拿到钱,我们就去国外,再也没人认识我们。”
路明:“宝贝,委屈你了。再忍忍,等我把聂家彻底搞垮,给你报仇。”
报仇?
看到这两个字,我愣住了。
路明为什么要向我报仇?我们两家关系一直不错,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他。这突如其来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这个疑问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把所有的视频和聊天记录都做了备份。然后,我精心挑选了最刺激的一段——他们穿着礼服在婚床上偷情的那段。
我联系了婚礼的音响师,用一大笔钱收买了他。我要在婚礼上,亲手送给他们这份“惊喜”。
婚礼当天,我看着穿着洁白婚纱,朝我缓缓走来的林雪,她美得像个天使。可我知道,她的美丽底下,藏着最肮脏的灵魂。
我也看到了站在我身边的路明,他对我笑着,那笑容里充满了虚伪和算计。
我平静地和林雪交换戒指,听着司仪的祝福。
直到我上台的那一刻。
我知道,好戏,开场了。
婚礼闹剧结束后,我成了整个城市的名人。
“婚礼现场播放新娘出轨视频,新郎当场宣布取消婚礼”的新闻,在本地的社交媒体上疯传。我成了很多人眼里的“复仇爽文男主”,当然,也有人说我做得太绝,不给对方留一丝情面。
我不在乎这些。
林雪和路明,以及他们的家人,成了过街老鼠。他们不敢出门,不敢接电话,因为迎接他们的,是无尽的唾骂和嘲笑。
林雪的母亲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我,从开始的咒骂,到后来的哀求,求我把网上的视频撤掉,说我毁了林雪一辈子。
我直接把她拉黑了。
毁了她一辈子的人,是她自己。
随后,林雪本人也开始给我发信息。
“阿凡,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那套房子我不要了,彩礼我也退给你,我们重新开始。”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们两年的感情,你都忘了吗?”
“聂凡,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看着这些信息,我内心毫无波澜,只是觉得可笑。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婚礼后的第三天,我拿着另一份证据,走进了公安局。
这份证据,是私家侦探老陈帮我查到的,路明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司公款,并且和竞争对手公司暗中勾结,泄露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造成了公司近千万的损失。
而其中一部分被挪用的公款,就打进了林雪的账户,成了她买各种奢侈品的资金。
婚礼上的视频,只是道德层面的审判。而这份证据,将把他们送上法律的审判席。
警察很快立案调查,路明和林雪作为嫌疑人被传唤。当警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我能想象到他们脸上那精彩的表情。
大概他们以为,我报复的手段,也仅仅止于让他们身败名裂。
他们低估了我的愤怒。
林雪的父母找到我妈公司大闹,说我们家仗势欺人,要毁了他们的女儿。
我妈也不是吃素的,她冷静地叫来了保安,并且告诉他们:“你们女儿和我未来儿媳妇长得一模一样,但品行天差地别。我儿子心善,才只放了一段视频。要是把她那些跟别的男人的开房记录都放出来,你们林家才算是在全城出了名。至于挪用公款,那是警察的事,你们找我没用。”
一番话把林家父母怼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走了。
这件事,也让我重新认识了我妈。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温柔的传统女性,没想到处理起事情来如此雷厉风行。
晚上回家,我妈给我炖了汤。
“凡凡,心里还难受吗?”
我摇了摇头:“妈,我不难受。我只是想不通,路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句“给你报仇”,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妈叹了口气:“路明那孩子,心气高,从小就爱跟你比。可能,是你太优秀了,让他心里不平衡吧。”
是这样吗?仅仅是因为嫉妒?
我不信。
我对私家侦探老陈说:“继续查路明,尤其是他家里的事,还有他和他父亲的关系。”
直觉告诉我,答案,就藏在过去里。
路明和林雪很快就被正式批捕了。
证据确凿,路明涉嫌职务侵占和泄露商业秘密罪,林雪涉嫌共同犯罪,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写着林雪名字的那套江景大平层,因为属于非法所得,也被冻结查封。林家不仅要退回五十万彩礼,还可能要面临高额的赔偿。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他们。
公司里和路明勾结的那几个高层,也被我趁机清理了出去,换上了我信得过的人。经此一役,我在公司的威信彻底树立了起来。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我心里的那个疙瘩,却越来越大。
路明的恨意,不像是简单的嫉妒。我回想起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他表面上跟我称兄道弟,但眼神里总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郁。我以前以为那是他性格内向,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压抑的恨。
就在这时,老陈的电话来了。
“聂先生,有重大发现。我查了路明父亲,路远山,二十年前的档案。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事?”我心头一紧。
“十五年前,你父亲聂国栋,不是出车祸去世的吗?”
“是。”提起父亲,我的心还是会抽痛。那年我才上初中,父亲的离世,对我家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那场车祸,肇事司机当场逃逸,一直没找到。但警方当时的第一嫌疑人,就是路远山。”
“什么?!”我猛地站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路叔叔怎么会是我爸车祸的嫌疑人?
老陈继续说道:“档案显示,当时有人匿名举报,说看到路远山在你父亲车祸前,跟他发生过激烈争吵,还动了手。警方也确实查到,你父亲公司的一个重要项目,被路远山搞砸了,两人因此结怨。但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加上路远山有不在场证明,这件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父亲和路叔叔结怨?项目被搞砸?这些事,我妈从来没跟我提过。
“路远山,他不是几年前就病逝了吗?”我颤抖着问。
“对,是肝癌。我走访了他们以前的老邻居,有人说,路远山自从你父亲去世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天天喝酒,没几年就把身体喝垮了。他死前,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对不起聂家,对不起你父亲。”
放下电话,我呆坐在沙发上,手脚冰凉。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海里浮现。
路明对我的恨,会不会根本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他认为,是我家害死了他父亲?他所谓的“报仇”,是为父报仇?
如果当年的车祸真的是路叔叔做的,那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路明作为他的儿子,为什么要替他报仇?逻辑上说不通。
除非……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我冲进书房,翻箱倒柜地找我爸的遗物。在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里,我找到了一堆我爸当年的日记和文件。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终于,在车祸前几个月的日记里,我找到了线索。
日记里,我爸提到了公司的一个大项目,合作方是一家叫“宏发集团”的公司,负责人姓张,是我爸的发小,我叫他张叔。
可日记里,我爸对这个项目的描述充满了忧虑。
“张文海(张叔)这次给的项目,看起来利润丰厚,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个陷阱。”
“老路(路远山)也劝我小心,说这张文海人品不行,别被他骗了。”
“今天和老路吵了一架,他非要阻止我签合同,我不理解,他是不是嫉妒我拿了大单?唉,多年的兄弟,竟然因为这个闹翻。”
看到这里,我浑身一震。
这与老陈查到的,“两人发生激烈争吵”对上了。但起因,完全不同!路叔叔不是要搞砸项目,而是在劝我爸!
我继续往下翻。
“合同还是签了,张文海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但愿是我想多了。”
“出事了。项目资金链断裂,原材料以次充好,宏发集团卷钱跑了!公司亏损严重,濒临破产!张文海这个畜生!我瞎了眼才信他!”
“我对不起老路,他不计前嫌,还在帮我想办法挽回。他说他有办法找到张文海,让我等他消息。”
这是我爸最后一篇日记。
几天后,他就出了车祸。
而日记里提到的张文海,我再熟悉不过。他是我家的世交,我爸去世后,他对我家“关怀备至”,经常来嘘寒问暖。我妈也很信任他,公司里很多事情都会咨询他的意见。
路明泄露的商业机密,就是卖给了张叔的公司!
一条完整的线索链,瞬间在我脑中串联起来。
当年,张叔设局骗了我爸,路叔叔为了帮我爸追回损失,可能找到了张叔,结果……我爸就出车祸了。
而路叔叔,因为内疚和自责,觉得自己没能阻止悲剧,没能帮兄弟讨回公道,终日酗酒,最终抑郁而终。
路明呢?他不知道内情,他只知道他爸因为和我爸争吵,丢了工作,名声扫地,最后郁郁而终。所以,他把这笔账,算在了我们聂家头上!
他所谓的“报仇”,是找错了对象!
而真正的凶手,那个披着羊皮的狼,这些年来,一直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待在我的身边!
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攥着父亲的日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混杂着悲痛、愤怒和后怕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一直以为,父亲的死是一场意外。我一直以为,张叔是值得尊敬和信赖的长辈。
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我竟然认贼作父,对真正的仇人笑脸相迎,甚至把公司的核心机密当成商业案例与他探讨。
而路明,这个可悲又可恨的家伙,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用尽半生去报复一个错误的对象,最终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这盘棋,下得可真大啊。
张文海,我的好张叔,你好深的心机,好毒的手段!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我手里有的,只是我爸的日记,和我的推测。这不足以将张文海这个老狐狸绳之以法。他能隐藏十五年,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远非路明这种愣头青可比。
我需要证据,铁一般的证据。
我再次联系了老陈。
“陈哥,价钱你开。帮我查一个人,张文海,宏发集团现任董事长。我要他十五年前的所有动向,尤其是和我父亲车祸前后那段时间的。另外,想办法查查当年那场车祸的肇事逃逸司机。”
“聂先生,这可是陈年旧案,难度很大。”
“我知道。但我必须知道真相。”我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好。给我点时间。”
在等待老陈消息的日子里,我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主动去拜访了张文海。
他住在郊区的豪华别墅里,正在花园里悠闲地修剪花草。看到我,他立刻放下剪刀,露出慈祥的笑容。
“小凡来了,快进来坐。婚礼的事我听说了,别太难过,那种女人不值得。你处理得很好,有你爸当年的风范。”
他泡着上好的大红袍,跟我聊着天,语气关切,眼神真挚,仿佛一个真心疼爱晚辈的叔叔。
如果不是看过了父亲的日记,我恐怕会再一次被他精湛的演技所蒙蔽。
我看着他那张笑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就是这只手,当年把我父亲推向了深渊,现在又来拍着我的肩膀,说着安慰的话。
“张叔,说起来,路明被抓了。”我故作不经意地提起。
张文海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嗯,听说了。这小子,真是糊涂啊!你对他那么好,他竟然背叛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是啊,”我盯着他的眼睛,“警方说,他把公司的机密卖给了您的对家公司。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把漏洞堵上了。只是我很好奇,路明和我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被抓前,还一直嚷嚷着要为他爸报仇。”
张文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报仇?报什么仇?他爸路远山,当年在你爸公司,能力不行还眼高手低,搞砸了项目,被你爸骂了几句,自己想不开,关你们家什么事?这小子,是把他爸的无能都怪到你头上了。典型的心理扭曲。”
他轻描淡写地就把路远山定义为一个“无能”的人,把一切都归结于路明的“心理扭曲”。
好一招颠倒黑白。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张叔,还是您看得透彻。”
离开张文海的别墅,我坐在车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和他交谈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我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试探和警惕。
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我必须加快速度。
一个星期后,老陈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是一个地址,一家位于城市边缘的汽车修理厂。
“聂先生,我查到当年那辆肇事逃逸的车辆,最后就在这家修理厂被拆解了。老板叫李伟,十五年前他只是个小学徒。我侧面打听了一下,他这几年忽然暴富,开了这家大修理厂。有点奇怪。”
我立刻驱车前往。
修理厂里,一个满身油污的中年男人正在指挥工人干活。他就是李伟。
我直接走了进去。
“李老板?”
李伟抬起头,看到我这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一脸警惕:“你谁啊?”
“我姓聂。我父亲叫聂国栋。”
听到这个名字,李伟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不认识什么聂国栋!”他眼神躲闪,转身就要走。
“十五年前,城南立交桥下,一辆黑色桑塔纳。撞人后,车被连夜开到你当时工作的修理厂拆解。你敢说你不记得?”我步步紧逼。
李伟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当年的事早就结案了!跟我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他面前,“这里面有五十万。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或者,我把你的名字和地址,交给警察。”
金钱的诱惑和法律的威慑,是击溃心理防线的最佳武器。
李伟挣扎了很久,最后颓然地坐在了轮胎上。
“我说……我说……”他声音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根据李伟的叙述,十五年前,他还是个穷小子,跟着师傅学修车。那天晚上,修理厂的老板,也就是他师傅,接了个“大活”。一个男人开着一辆撞瘪了车头的桑塔纳过来,扔下一大笔钱,要求他们连夜把车拆掉,一个零件都不许留。
当时李伟就在场,他看到副驾驶座上还有血迹。他很害怕,但他师傅见钱眼开,就接了这活。
“开车的那个男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我紧张地问。
“记得……那人很高,很瘦,右边眉毛上有道疤。”
眉毛上有道疤!
张文海的右边眉毛上,就有一道很淡的疤痕!据说是小时候打架留下的。
“后来呢?”
“后来……我师傅拿了钱,没分我多少。第二年,他就意外触电死了。我就接手了修理厂。过了几年,那个眉毛有疤的男人又来找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把嘴闭牢。我拿了钱,就开了现在这家厂……”李伟越说头越低。
触电死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意外。
很明显,他师傅是被灭口了。张文海会留下李伟,或许是觉得一个小小学徒,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愿意当证人吗?”我问。
李伟猛地摇头:“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死!”
我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你不需要出庭,只需要把你刚才说的话,录下来。”我拿出了录音笔。
在我的软硬兼施下,李伟最终同意了。
拿着这份关键的录音,我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张文海人脉广,势力大,仅凭一个污点证人的录音,未必能将他定罪。我需要一个让他无法翻身的,致命一击。
我又找到了老陈。
“陈哥,再帮我一个忙。帮我联系监狱里的路明,我要见他。”
在看守所的会见室里,我再次见到了路明。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穿着囚服,剃了光头,整个人憔悴不堪,眼里的戾气和恨意却丝毫未减。
“聂凡,你来看我笑话?”他冷笑着开口,声音嘶哑。
“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我拿起电话听筒,平静地说道。
我把我查到的一切,从我父亲的日记,到张文海的阴谋,再到路叔叔的真正死因,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路明脸上的表情,从讥讽,到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彻底的崩溃。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拍打着玻璃,目眦欲裂,“我爸……我爸他是因为你爸才死的!是你家害了我们全家!”
“害了你们全家的人,是张文海!”我加重了语气,“他害死了我父亲,也间接害死了你父亲!而你,这些年一直被他当枪使,心甘情愿地为仇人卖命,还亲手把自己送进了监狱!路明,你不是想报仇吗?你报的哪门子仇?你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路明的心上。
他身体晃了晃,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那是信仰崩塌的声音。
他恨了十五年,谋划了十五年,到头来发现,自己只是别人棋盘上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张文海……张文海……”他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眼里充满了血丝,那种恨,比之前对我的恨,要浓烈千百倍。
“路明,”我看着他,“我需要你的帮助。”
路明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要他血债血偿。我知道,你也想。”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在“让张文海付出代价”这件事上,我们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
路明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了点头。
“你想让我做什么?”
“张文海做事滴水不漏,他不会留下直接证据。但他信任你,把你当成他最锋利的一把刀。这些年,他一定让你办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你手上,一定有他的把柄。或者,你知道他的把柄在哪里。”
路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有一个秘密账户,在瑞士。所有黑钱,都走那个账户。我知道账号和密码。有一部分,是他当年从你父亲公司卷走的那笔钱。”
我心中狂喜。
这,就是我想要的,致命一击!
“还有,”路明的声音变得极低,“他有一个情人,叫王娜,是个三线小明星。王娜的手里,有一本日记,记录了她和张文海交往的所有细节,包括张文海酒后吹嘘自己当年是怎么设计你父亲,怎么制造车祸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文海千算万算,恐怕也算不到,他最信任的刀,和最枕边的人,会成为埋葬他的两颗最重要的钉子。
“王娜为什么要记录这些?”
“因为她想上位,想用这些东西威胁张文海离婚娶她。但她不敢,她怕张文海杀了她。这本日记,是她的护身符。”路明解释道。
完美。
一切都串起来了。
我站起身,深深地看了路明一眼。
“你把这些告诉我,是想减刑?”
路明惨然一笑:“减刑?我不在乎了。我只希望,在我爸的忌日那天,能亲眼在新闻上看到张文海的下场。聂凡,算我求你。”
他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这一刻,我对他所有的恨,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怜悯。
“好。我答应你。”
接下来的行动,如同一场精密的战役。
老陈负责去找王娜。这个女人贪婪又怕死,老陈没费多大劲,就用一笔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和一张飞往国外的机票,换来了那本关键的日记。
日记本里,详细记录了张文海的累累罪行,与我父亲的日记、路明的供述、李伟的录音,形成了完美的证据链。
我则以公司被路明等人掏空,资金周转困难为由,再次找到了张文海,提出想把公司的一部分股份抵押给他,借一笔钱。
这是一个诱饵。一个让他以为我已经山穷水尽,可以任他宰割的诱饵。
张文海果然上钩了。
他表现得十分“痛心”和“仗义”,当场答应借给我一大笔钱,条件是要我用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做抵押。
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我父亲一手创办的公司彻底收入囊中,完成他十五年前未尽的“事业”。
我们在律师的见证下,签订了合同。
就在他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我笑了。
“张叔,谢谢你。”我说,“这份合同,以及你即将打给我的这笔钱,将会成为你非法所得的又一笔铁证。”
张文海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你什么意思?”
我将那本日记的复印件,扔在了他面前。
“意思就是,游戏结束了。”
张文海看着日记上的内容,瞳孔剧烈收缩,脸色从煞白转为铁青。他猛地站起来,想抢夺那份文件。
然而,已经晚了。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为首的警官,向他出示了逮捕令。
“张文海,你涉嫌多起故意杀人、商业诈骗、洗钱……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张文海像一尊雕塑,僵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是你……是你!”
“是我。”我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十五年。”
“哈哈……哈哈哈……”张文海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聂国栋,你生了个好儿子!好儿子啊!我输了……我竟然输在你这个毛头小子手上!”
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还在狂笑,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那一刻,我站在窗前,看着警车呼啸而去,压在心头十五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天,亮了。
张文海的落网,在整个商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随着警方的深入调查,他背后牵扯出的黑色产业链和保护伞,一个个被连根拔起。这起陈年旧案,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反腐扫黑的标志性战役。
他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最终,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瑞士银行的秘密账户被冻结,里面的巨额非法资金,包括当年从我父亲公司骗走的那部分,都被悉数追回。
我用这笔钱,不仅弥补了公司的亏空,还设立了一个基金会,用来帮助那些像路叔叔一样,被冤屈、被欺骗的受害者。
路明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并且主动退还了所有赃款,最终被判了五年。虽然依旧要接受惩罚,但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开庭那天,我在旁听席上看到了他。他朝着我这边,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此了结。
至于林雪,她作为从犯,被判了三年。她父母卖了房子,才勉强凑够了退还的彩礼和赔偿金。据说,她父母一夜白头,再也没脸见人。
林雪在狱中给我写了好多信,通篇都是忏悔和哀求,说她当初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我念在旧情,拉她一把。
我一封都没看,全部扔进了碎纸机。
有些人,不值得原谅。
风波过后,生活恢复了平静。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我带着母亲,捧着一束白菊,来到父亲和路叔叔的墓前。
两座墓碑,并排而立,仿佛他们生前一样,还是那对最好的兄弟。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轻声告诉了他们。
“爸,路叔,你们安息吧。害你们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聂家,路家,以后都会好好的。”
母亲站在我身边,早已泪流满面。
一阵风吹过,墓前的松柏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我。
我站起身,扶着母亲,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朝着山下走去。
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
“喂,是聂凡先生吗?我是上次帮你办案的那个经侦支队的,我叫陈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想谢谢你上次提供的线索,帮我们破了个大案。我们队长说,要我代表队里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我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穿着警服,英姿飒爽的身影。
我笑了笑,看着远处碧蓝的天空,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新的希望。
“好啊,我的荣幸。”
婚礼上的那段视频,开启了一段最狗血的闹剧,也揭开了一段最沉重的过往。
但闹剧总会收场,过往也终将过去。
毁掉一场婚礼,是为了拯救我的整个人生。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更新时间:2025-07-07 00: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