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的护身玉佩,出现在我丈夫新宠小三的妹妹脖子上,上面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丈夫骂我疯了,说我儿子死有余辜。
我被他打昏,醒来后,却在一个特战队队长的口中得知,我儿子的死,竟和我父亲三十年前那场意外火灾有关。
他们都以为,苏家只剩我一个恋爱脑的寡妇。
他们错了。
1
「沈太太,您说笑呢。这几件‘明代青花’,撑死算景德镇旅游纪念品,五十块一件,我们这儿真不收。」
典当行的老师傅捻着胡须,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穿着龙袍的疯子。
他身后的伙计更是不加掩饰地嗤笑出声。
我攥紧了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让我一阵眩晕。
整整四个小时前,我收到一条来自境外陌生号码的彩信。
一张照片。
血肉模糊,两只手腕处空空荡荡,只有翻卷的皮肉和森森的白骨。
照片背景里,我儿子魏然参加世界武道大赛时穿的队服,已经被血浸透,凝固成了暗红色。
紧接着是一行冰冷的文字。
「你儿子惹了不该惹的人。五百万,买他两条腿。二十四小时内收不到钱,下一张照片,就是他的骨灰坛。」
我疯了一样拨通丈夫沈尽墨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他,声音慵懒,还带着一丝被美梦吵醒的不耐。
「苏晚?大清早的,又怎么了?」
我控制不住地颤抖,把照片和勒索信息转发给他,声音碎裂不成调。
「尽墨!尽墨你快看!然然他……他出事了!他们要五百万!求求你,快把钱打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那么凉,那么薄,像冰渣子刮过我的耳膜。
「五百万?苏晚,你当我是印钞机吗?那个小畜生,在国内打架斗殴还不够,跑到国外去丢人现眼!肯定是跟人争风吃醋,被人废了手脚,现在联合你来演苦肉计敲诈我!」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
「不是的……尽墨,你看那照片……」
「照片?现在的AI什么做不出来?」他「啧」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厌恶,「我早就说过,你那个当暴发户的爹妈,生不出什么好种!就知道用蛮力解决问题!五百万,够我资助十个美术学院的穷学生,十年后他们哪个不比你那个只会动拳头的儿子有出息?」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
「你告诉他,要死,就死远点。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在我沈尽墨这里,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啪。」
电话被挂断了。
我还没从他恶毒的话语里回过神,手机就收到一连串银行短信。
我的银行卡被冻结。
我名下的所有房产、车辆全部被禁止交易。
连我们现在住的这栋别墅的智能门锁密码都被修改了。
沈尽墨发来最后一条信息,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为了惩罚你和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合伙骗钱,给你一点教训。在家里好好反省三天。想清楚了,再求我给你开门。」
我被囚禁了。
在这座我用娘家嫁妆买下的,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我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别墅里疯狂地寻找任何值钱的东西。
沈尽墨这些年陆陆续续送我的礼物,那些他口中「拍场上抢回来的宝贝」,那些他用来标榜自己不凡品味和对我「深情」的物证。
明代青花、唐寅字画、宋代官窑……
我把它们一股脑地塞进后备箱,靠着别墅后院一道早就坏了的矮墙,狼狈地翻了出去,打车直奔全市最大的典当行。
我曾以为,这些东西,是我最后的希望。
可现在,老师傅一句话,就将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沈太太,别说您这些了。就是上个月沈先生亲自送来鉴定,准备送拍的那副郑板桥的《竹石图》,我们都给打了回去。」
伙计一脸同情又鄙夷地看着我,「那画,墨是新的,纸是民国机制纸,连高仿都算不上,纯粹就是地摊货。沈先生当时脸都绿了,还骂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呢?」
我的脑子彻底空了。
原来,他不仅用赝品敷衍我。
他甚至连自己,都活在一个巨大的、关于「品味」和「财富」的谎言里。
或者说,他只是享受着用我父母留下的钱,去扮演一个他根本不是的角色。
而我,和我的儿子,不过是他这场廉价表演里,随时可以被牺牲的道具。
强烈的羞耻和灭顶的绝望让我眼前一黑,直直地朝着地上倒去。
失去意识前,我仿佛看见了魏然四岁时,穿着练功服,一板一眼地扎着马步,汗水浸湿了额发,却咧着嘴冲我笑。
「妈妈,等我长大了,拿全国冠军,保护你!」
如今,他那双能开碑裂石的手,没了。
我却救不了他。
典当行的伙计惊慌失措地要叫救护车。
我却在无尽的黑暗中,重新挣扎着爬了起来,推开他们伸来的手。
我不能倒。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典当行,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像一把火,可我只觉得浑身发冷,连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
手机再次震动。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发来的,是一张新的照片。
那是一枚玉佩,古朴温润,上面用阳刻雕着一个小小的「然」字。
是魏然的护身符,是我苏家祖上传下来的,我戴到他出生,又亲手给他戴上。
此刻,这枚玉佩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
下面附了一句话。
「你的男人,看来不怎么在乎你儿子。也是,黄毛丫头养的野种。计时结束了,可惜。不过,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给你个机会。再拿五百万,可以来领回你儿子的尸体。地址,晚点发你。」
尸体……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太阳穴。
心脏的抽痛,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颤抖着手,给那个号码回复。
「我该怎么做……求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2
无论生死,我都要接我的然然回家。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没有丝毫犹豫,我打车回了别墅区,却发现根本进不了家门。
我只能给沈尽墨打电话,连拨了十几次,都无人接听。
我只好把绑匪发来的新消息,连同那张沾血的玉佩照片,用彩信的形式发了过去。
「沈尽墨,因为你的冷血,然然已经被撕票了。现在,他们要五百万,才肯把儿子的尸体还给我们。这是你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立刻,马上,给我打钱!」
手机那头,过了很久很久,才跳出来一个问号。
「?」
紧接着,是一长串的语音消息,我点开,沈尽墨那充满嘲讽和不屑的声音就炸了出来。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苏晚,我是有钱,不是有病!你还要不要脸了?死了就死了,还他妈见最后一面?一堆烂肉有什么好看的!我警告你,再用这种事来烦我,我就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街边乞丐都知道落叶归根。
他却说,是一堆烂肉。
我万万没想到,身为亲生父亲,他能凉薄至此。
我甚至不敢去想人死后是否有魂,我怕我的然然,会亲耳听到他父亲这番戳心剜骨的话。
浑浑噩噩间,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城中最高档的艺术中心。
巨大的海报上,沈尽墨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地站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身边。
海报标题是——「新锐之声:江淼个人画展开幕」。
江淼。
这个名字我听过,沈尽墨新捧的年轻艺术家,一个刚从美院毕业的小姑娘。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开幕酒会正在举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沈尽墨正举着酒杯,被一群所谓的艺术名流和媒体记者簇拥在中心,满面春风地介绍着身边的江淼。
「淼淼的才华,是这个时代所稀缺的。她的笔触,有灵气,有风骨。我愿意倾尽所有,为她的艺术之路保驾护航。」
江淼羞涩地低下头,眼波流转,嘴角却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我看到,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蓝宝石项链。
那是我二十岁生日时,沈尽墨追求我时送的礼物。他说,这是他用第一次拿到的奖学金买的,代表他纯粹的爱。
后来,我才知道,那笔奖学金,是我爸托关系给他申请的。
她手腕上,是一只翡翠镯子,通体翠绿,水头极好。
那是我和沈尽墨的订婚礼。他说,他找遍了整个瑞丽,才找到这块配得上我的翡翠。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他从我家的藏宝室里「借」出来的。
原来,他口中那些送给我的「独一无二」,转眼,就戴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江淼身边的另一个女孩。
那女孩看起来比江淼更小一些,一脸的青春活泼。
我的视线,却猛地凝固在了她胸前。
在那里,赫然挂着一枚玉佩。
一枚沾着暗红色斑点的,刻着「然」字的玉佩!
我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血液瞬间逆流。
那玉佩……
不久前我收到的照片上,儿子那只断手上握着的,不就是这枚玉佩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巧合?
不!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目眦欲裂,几乎是瞬间就想通了一切。
照片是P的?绑架是假的?
不,绑架是真的。
但目的,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钱!
是……灭口!
我疯了一样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女孩的衣领。
「这玉佩!你是从哪里来的!」
女孩被我吓得尖叫起来,江淼也花容失色,立刻躲到了沈尽墨身后。
「姐姐,你干什么!这是我妹妹瑶瑶!」
沈尽墨脸色铁青,一把将我拽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手腕。
「苏晚!你发什么疯!这里全是媒体,你想让我明天上头条吗!」
「沈尽墨!」我指着那个叫瑶瑶的女孩,声音嘶哑,「你问问她!我儿子的玉佩为什么会在她身上!是不是她害了我的然然!」
瑶瑶瑟缩在江淼身后,眼神惊恐,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江淼捂着嘴,故作委屈地说:「沈太太,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瑶瑶半个月前就和我哥一起出国采风了,一直没回来过,这玉佩是她从潘家园淘来的小玩意儿,觉得好看就戴着了。」
她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膛,露出那条蓝宝石项链。
「我们和魏然坐的都不是一趟航班,他去的是东南亚参加什么比赛,我们去的是欧洲,怎么可能害他呢?沈总还说,等他比赛回来,要给他办庆功宴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却掩盖不住她眼底的得意。
怪不得,沈尽墨那么笃定,然然是在演戏骗钱。
原来,这对姐妹花,早就给他吹好了枕边风!
而那个沾血的玉佩……
很可能,就是这个瑶瑶,通过某种渠道,从真正的绑匪手里拿到的!
我猛地甩开沈尽墨的手,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整个酒会,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我们。
「沈尽墨,你和害死你儿子的凶手沆瀣一气,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会有报应的!」
「疯够了没有!」沈尽墨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强行把我往外拖,「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把我塞进他的车里,司机老王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不敢多言。
站在不远处的江淼,对着我,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你,输了。」
然后,她得意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是耀武扬威的笑容。
我的儿子,在异国他乡,尸骨未寒。
而这对毒蛇般的姐妹,却要踩着我儿子的尸骨,上位,享尽荣华富贵!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尽墨怕我再去画展上闹事,竟然解下自己的皮带,将我死死地绑在副驾驶座上,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他猩红着眼睛,低吼道。
「是我要捧江淼,是我要给她办画展!你敢动她一根毫毛试试!还有傅成那个小王八蛋,死在外面最好!你休想再从我这里,骗走一分钱去给他收尸!」
我看着他扭曲的脸,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想,沈尽墨大概忘了。
当初,是谁跪在我家门口,求我嫁给他。
是谁红着眼睛,求我放弃我自己的事业,回家给他生儿育女。
更忘了,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他引以为傲的「沈氏画廊」,他标榜自己文化新贵的身份,都是建立在什么之上。
我冷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
「沈尽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往我发给你的卡号里,打五百万。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嗤一声。
「那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被我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怎么让我后悔!」
他摔上车门,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我看向驾驶座上瑟瑟发抖的司机老王。
「解开。」
老王一脸为难,「太太,沈总他……」
我平静地看着他,「去网上搜一下,沈氏画廊的唯一持股人是谁。想清楚,到底谁才是给你发工资的人。你才能,活得长久一点。」
3
沈尽墨看不起我「暴发户」出身的父母。
却心安理得地,用他们留给我傍身的巨额遗产,来粉饰他自己的人生。
他大概以为,那些冰冷的法律文件,和爱一样,也是可以被时间和谎言冲淡的。
他错了。
我的父母早料到,我这个恋爱脑的女儿,会被人骗得体无完肤。
他们留下的信托基金,条款严苛得近乎不近人情。
其中一条就是,所有以我嫁妆作为启动资金创办的公司,法人可以是沈尽墨,但他只能享有分红权和管理权,股权,必须百分之百,在我苏晚名下。
说白了,他沈尽墨,不过是给我苏晚打工的一个高级经理人。
是我过去那十年盲目的爱,才给了他作威作福,甚至伤害我和我儿子的资本。
司机老王是个聪明人。
他颤抖着手在手机上飞快地搜索着,当看到屏幕上弹出的企业信息时,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我身上的皮带,头垂得低低的。
「太太,对不起……我……」
我没理他。
我用他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了近十年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我父母生前最信任的法律顾问,王律师。
他接到我的电话,似乎有些惊讶。
「苏小姐?你……终于想通了?」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霓虹闪烁的城市,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王叔,我要离婚。」
「还有,启动我父母留下的‘焦土计划’,收回我苏家的一切。另外,立刻,马上,往我这个账户里,打五百万。」
王律师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
「你可想好了?你父母说过,那笔钱,是你离婚后的底气。一旦动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之前那么多次,你都……」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之前那么多次,沈尽墨在外面逢场作戏,甚至把女人带回家,我为了然然,为了那个看似完整的家,都选择了原谅。
我的爱,卑微到连王叔这个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王叔。」我打断他,看着窗外画展那刺眼的灯光,一字一顿地说,「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再回头。」
「然然没了。」
电话那头,王律师倒吸一口凉气。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充满了雷霆般的怒火。
「我明白了,苏小姐。五分钟内,资金到账。焦土计划,即刻启动。沈尽使墨,他会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五百万到账的短信提示音,几乎是立刻就响了起来。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钱悉数打给了那个境外的匿名账户。
然后,我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
「钱已到账。我儿子呢?」
对面很快回复了一个「OK」。
随即,又发来一个航班号和一个预计抵达时间。
「三个小时后,燕京国际机场。自己来取件。」
另一边。
画展开幕酒会的高潮,沈尽墨正准备宣布,他将注资五千万,成立江淼个人艺术基金会。
江淼站在他身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突然,沈尽墨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想挂断,却不小心按到了免提。
他首席财务官那惊慌失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了整个会场。
「不好了沈总!出大事了!我们公司所有的银行账户,全部被冻结了!刚刚信托方打来电话,说……说夫人要和您离婚,要……要把您从公司除名!」
「什么?」
整个会场,一片哗然。
沈尽墨的脸色,瞬间从春风得意变成了惊怒交加。
「怎么可能?她凭什么冻结我的资产!她疯了吗!」
他身边的江淼也急了,声音尖锐地叫道:「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庭主妇,凭什么说开除就开除?尽墨可是公司的灵魂!」
沈尽墨还想追问什么。
两个穿着机场制服,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穿过人群,走到了他的面前。
「请问,是沈尽墨先生吗?」
沈尽墨心头猛地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地护住江淼,以为是我的报复来了。
工作人员却递上了一份文件,表情沉重。
「我们接到外交部门的通知。您的家属,魏然先生,在境外参加活动时不幸遇害。遗体目前正在办理交接手续,预计三个小时后抵达燕京国际机场。请您作为直系亲属,前去签收。」
家属……遇害……遗体……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沈尽墨的头上。
他猛然想起我之前那些声嘶力竭的电话,那些被他当成「骗局」的血腥照片。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颤抖着嗓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接机?什么……遇害?」
4
燕京国际机场,贵宾接待室。
沈尽墨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的手机,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几乎被打爆了。
银行催缴贷款的电话。
合作伙伴质问资金链断裂的电话。
董事会成员要求他立刻给个说法的电话。
画廊的员工告诉他,现场的媒体像疯了一样,把他和江淼堵在里面,追问他是不是挪用公司资产给小三买画,是不是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江淼早就吓得花容失色,撇下他,不知从哪个通道溜走了。
临走前,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嫌恶和鄙夷,仿佛在看一堆无用的垃圾。
一个小时前,那个信托公司的王律师,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
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沈先生,根据苏老先生生前订立的信托协议,在苏晚女士主动提出离婚并启动‘焦土计划’后,您作为受益人的所有权利,即刻终止。您名下所有由苏家资产衍生的财富,都将被清算收回。简单来说,从现在起,您净身出户了。」
净身出户。
四个字,把他前半生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伪装,都打回了原形。
他从一个需要仰仗岳家鼻息的穷小子,爬到今天这个受人追捧的「文化新贵」,花了整整十年。
而苏晚,只用了一个电话,就让他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废物。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把她关起来了!她是怎么联系上外界的?
他明明把她拿捏得死死的,那个爱他爱到没有自我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还有……魏然。
他真的死了?
不,不可能!
一定是苏晚的阴谋!是她为了报复他,故意设下的一个局!
沈尽墨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接待室的门。
门开了。
我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我的身后,跟着王律师,还有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
我看起来,平静,理智,甚至带着一丝冷酷。
沈尽墨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沙发上扑了过来。
「苏晚!你这个毒妇!你到底把然然怎么样了!你为了跟我离婚,为了多分财产,居然用儿子的死去陷害我!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我还没动,身后的保镖已经一步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死死地按回了沙发上。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沈尽墨,收起你那套自欺欺人的说辞。是你,亲手把然然推向了地狱。」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那是我在典当行苏醒后,给绑匪回电话时,悄悄录下的。
「……我们老大说了,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那小子,断他一双手就算了。谁让他不长眼,在我们的场子里泡我们老大的马子。谁知道他爹那么不是东西,连五百万都不肯掏,还骂他是野种。老大一听就火了,说这种爹养出来的儿子,留着也是个祸害,干脆就……一了百了了。」
绑匪粗嘎的声音在安静的接待室里回响。
沈尽墨的脸,一寸一寸地,失去了所有血色。
「马子……」他喃喃自语,像是想起了什么,「是江淼的妹妹……瑶瑶……」
我冷冷地看着他,「现在想起来了?那个瑶瑶,是境外黑帮老大的女人。她故意接近然然,设下了这个局。目的,就是要激怒你,借你的手,杀了你的儿子。」
「而你,沈尽墨,完美地配合了她的计划。」
「为什么……」沈尽墨的眼神彻底涣散了,「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因为江淼怀孕了。她嫌弃然然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碍眼,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和她孩子的豪门。所以,她要然然死。死得不明不白,最好还是死在你这个亲生父亲的冷漠之下,这样,就再也无人能撼动她和你未来孩子的位置了。」
我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你以为她怀的是你的种?你太天真了。我早就查过了,你半年前做过体检,重度弱精,根本不可能让任何女人怀孕。她肚子里的,不过是她用来套牢你这个冤大头的另一个筹码罢了。」
「你……你说什么?」沈尽-墨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说的,你都听见了。」我直起身,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你的小天才死了,你的新爱情是假的,你的钱,你的公司,你引以为傲的一切,现在,都没了。」
我把一份文件,扔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你,净身出户。另外,」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张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以‘故意杀人’的罪名,起诉江淼、江瑶两姐妹。而你,沈尽墨,」
「你是她们最重要的,证人。」
5
沈尽墨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在接待室里咆哮、嘶吼、砸东西。
他骂我是毒妇,骂我毁了他的一切。
他哭着说他错了,说他不该不相信我,不该不管然然。
他甚至跪下来,抱着我的腿,求我原谅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只是冷漠地看着。
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在我面前,褪去所有伪装,露出最丑陋、最懦弱的内核。
我的心,早已在然然被确认死亡的那一刻,跟着一起死了。
如今剩下的,只是一具装着复仇火焰的躯壳。
机场的广播,响起了那个我既恐惧又期待的航班号。
「由境外飞往燕京的XXXX次航班,已经抵达……」
接待室的门被推开,工作人员探进头来。
「沈先生,苏女士,遗体已经送到了,请你们……」
沈尽墨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平静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迈步向外走去。
王律师和保镖紧随其셔后。
当我走到门口时,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沈尽墨一眼。
「忘了告诉你。然然这次去参加比赛,其实是带了任务的。他是国家秘密培养的反恐特战队员,那次比赛,是为了配合国际刑警,抓捕一个大型跨国犯罪集团。」
我看着他瞬间呆滞的脸,继续说。
「那个犯罪集团,恰好就是瑶瑶背后那个黑帮。而江淼,很可能是他们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目的,就是利用你洗钱。」
「然然是被她们认出来了,才会被设局陷害。」
「他本来有机会活下来的。国际刑警的营救小组,其实只差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找到他。但是绑匪接到了你的电话……你那句‘让他去死’,成了他的催命符。」
「沈尽墨,你的儿子,本该是个英雄。却因为你的愚蠢和自私,死得像个笑话。」
我不再看他。
我走过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停机坪。
一副冰冷的棺椁,被缓缓地从货舱里推了出来,上面覆盖着鲜红的国旗。
几位神情肃穆,穿着军装的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为首的一位,向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苏晚同志,我们来晚了。对不起。」
我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我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棺盖,仿佛能透过那厚重的木板,感受到我儿子冰冷的身体。
「然然……妈妈带你……回家了。」
我身后,传来了沈尽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被保镖架着,连滚带爬地跟了过来,跪倒在棺椁前,用头一下一下地,重重地磕在地上,磕得鲜血淋漓。
「然然……儿子……是爸爸错了……是爸爸对不起你……你回来啊……」
周围的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地闪烁着。
记者们把这一幕,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明天,不,也许几分钟后,全网都会知道。
文化新贵沈尽墨,是如何宠妾灭妻,冷眼旁观亲生儿子被虐杀,最终落得人财两空,疯癫收场的。
他的社会性死亡,已经注定。
江淼姐妹的法律制裁,也即将来临。
国家的力量介入,她们谁也跑不掉。
我看着沈尽墨那可悲又可笑的样子,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半分快意。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的死寂。
我失去了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赢了全世界,又有什么用?
我转过身,对王律师说。
「走吧。」
我要带我的英雄,回家了。
6
我为魏然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来的,不是那些商界名流,也不是艺术圈的虚伪看客。
而是他武校的师兄弟,是他特战队的战友,是那些真正爱他,敬他的人。
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胸前别着白花,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排排挺拔的青松。
灵堂上,没有沈尽墨送来的花圈。
他也来不了了。
在机场那场惊天动地的闹剧之后,他就被带走了。
不是因为我的起诉,而是因为国安。
江淼姐妹是跨国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员,而沈尽墨,作为她们在国内最重要的洗钱工具和保护伞,罪责难逃。
等待他的,将是法律最严酷的审判和漫长的牢狱之灾。
据说,他被带走的时候,精神已经彻底失常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是我……然然……不是我杀的……」
没有人同情他。
江淼在画展当晚就试图潜逃,在机场被当场抓获。从她身上,搜出了伪造的多国护照和一张飞往南美的机票。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DNA鉴定结果出来了,果然不是沈尽墨的。
是那个境外黑帮老大的。
一出精心策划的“借腹上位”,演变成了一场引火烧身的闹剧。
真是讽刺。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王律师带来了离婚判决书和财产清算报告。
我成了沈氏画廊……不,现在应该叫苏氏画廊的唯一主人。
那些曾经属于我和沈尽墨共同的房产、股票、基金,如今,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净身出嫁,如今,他净身出局。
天道好轮回。
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别墅里,手里捧着然然的骨灰盒。
这个曾经承载了我十年爱情和婚姻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无尽的死寂。
我打开手机,翻看着然然从小到大的照片。
他第一次拿到市级比赛冠军,把金牌挂在我脖子上,笑得像个傻子。
他青春期叛逆,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被沈尽墨骂得狗血淋头,却偷偷在我面前做鬼脸。
他入伍前夜,抱着我,像个孩子一样哭,说舍不得我。
他说,「妈,等我回来,我就退役,哪儿也不去了,天天陪着你。」
我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打湿了怀里的骨灰盒。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王律师的电话。
「王叔,帮我办一件事。」
「把苏氏画廊,以及我名下所有的资产,全部捐赠出去,成立一个‘魏然烈士家属抚恤基金’。」
电话那头的王律师,沉默了良久。
「你……想好了吗?那是你父母留给你……」
「想好了。」我平静地打断他,「钱财,名利,这些东西,沈尽墨看得比命都重。可现在我才明白,它们,一文不值。」
「我只要我的然然,能被这个世界记住。」
「以英雄的名义。」
挂了电话,我抱着然然的骨灰盒,走出了这栋别墅。
外面的阳光很好。
我开车去了我们市里最高的山上。
我记得然然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他说,站在这里,可以看见整个城市,感觉自己像个超人。
我找了一块风水最好的地方,亲手将然然的骨灰,埋在了一棵巨大的松树下。
没有立碑。
我怕打扰他。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山顶的石头上,从日出,坐到日落。
7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这句话,是个谎言。
对我而言,时间只是不断重复的凌迟。
然然离开后的三个月,我活成了一个精准的钟摆。早上六点起床,晨跑五公里,八点处理基金会的事务,中午吃一份毫无味道的营养餐,下午去墓园看他,陪他坐到太阳下山。
日子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也没有尽头。
我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遣散了别墅所有的佣人,卖掉了所有豪车,住进了一间市郊的顶层公寓。这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血液流淌的声音。
王叔很担心我,他说我这样是自虐。
我告诉他,我很好。
只是世界的声音,对我来说,消失了。
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我死寂的心湖。
他叫李锋,是然然特战队的队长。一个皮肤黝黑,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的男人。他没有穿军装,一身简单的黑夹克,却依然掩不住那股军人特有的,如山般沉稳的气质。
他是在一个黄昏,在然然的墓前找到我的。
他没有多余的慰问,只是沉默地在我身边站了很久,然后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和一个用防水袋密封的旧笔记本,递到我面前。
「苏阿姨,这是魏然的二等功功勋章,还有……他的一些遗物。」
我接过木盒,那枚沉甸甸的勋章,冰冷地烙烫着我的掌心。
我的目光,却被那个笔记本吸引了。
是一本很普通的硬壳本,封面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我认得它,是然然高中时,我逼他用来记英语单词的。他嫌丑,却一直带在身边。
「我们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李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沙哑,「他说过,如果他……回不来,就把这个亲手交给您。还说,只有您,能看懂他留下的东西。」
我打开笔记本。
里面密密麻麻,写的却不是英语单词。
而是一页又一页,手绘的电路图。复杂,精密,像是某种高科技产品的内部构造。
每一页的角落,都有然然的字迹,是他对电路的分析和标注。
这很奇怪。然然是武痴,对这些电子产品一窍不通,甚至有些排斥。他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东西?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指尖在那些熟悉的字迹上滑过,仿佛能感受到他书写时残留的温度。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是空白的。
只有正中央,用红笔,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像一个简笔画的,小小的太阳。
看到那个太阳的瞬间,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不是太阳。
那是我和然然之间,一个尘封了十几年的秘密。
然然小时候,沈尽墨总说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为了证明儿子不笨,我曾教过他一种我们母子俩独创的密码。
用天文符号,来代表二十六个英文字母。
而这个太阳,代表的不是别的,正是字母「S」。
是我,苏晚的「苏」。
李锋看着我骤然变化的脸色,眼神微动。
「苏阿姨,魏然在牺牲前的最后一次任务,是卧底调查一个代号‘太阳鸟’的科技公司。这家公司,表面上是做新能源开发,但实际上,他们在进行非法的军火配件走私,甚至……在研发一种可以被远程操控,伪装成意外的微型刺杀无人机。」
「然然暴露,就是因为他拿到了无人机最核心的控制芯片电路图。这份电路图,就是您手里的这个笔记本。但我们的人,一直无法破解芯片的启动后门。」
我的手指,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死死地盯着最后一页那个红色的太阳。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
我颤抖着手,将笔记本翻回到第一页。
我不再去看那些电路图,也不再去看然然的标注。
我用指甲,轻轻地,刮开每一页角落里,那些他留下的字迹。
「这个电阻值偏高」
「这里的电容需要更换」
「信号传输模块有干扰」
当墨迹下的纸张纤维被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个微不可见的,用特殊药水写下的字母,暴露在空气中。
F……A……T……H……E……R。
父亲。
这些隐藏在专业术语下的字母,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词。
不是然然的父亲沈尽墨。
是我的父亲。
苏振海。
那个给了我生命,也曾被沈尽墨无数次鄙夷为「不学无术的暴发户」的男人。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可能。我父亲一生磊落,怎么会和军火走私扯上关系?
然然留下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锋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苏阿姨,魏然牺牲后,‘太阳鸟’公司的高层,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所有数据被清空。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笔记本。而它的背后,似乎还牵扯到一个三十年前,已经宣告破产的电子厂……」
「那个电子厂的名字,叫‘启明星’。」
启明星。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那是我父亲,白手起家创办的第一家公司。
也是苏家的根基。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锋。
「这家公司……是不是还有一个幕后老板?他是不是姓……白?」
李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代号「启明星」的电子厂,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联合创始人。
白建雄。
我父亲当年的生死兄弟,我小时候,最喜欢骑在他脖子上的「白伯伯」。
也是在三十年前,「启明星」因一场离奇的大火破产后,第一个站出来,指认我父亲偷税漏税,导致我父亲身败名裂的,那个「证人」。
8
白建雄。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在我记忆深处,一碰就疼。
我父亲苏振海去世前,曾拉着我的手,反复叮嘱,让我这一生,都不要和白家的任何人,有任何牵扯。
他说,白家的人,心是黑的。
那时我以为,这只是老一辈生意场上的恩怨。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句遗言背后,藏着多深的血海深仇。
从墓园回来,我把自己锁在公寓里,整整两天两夜。
我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里。
笔记本上的电路图和那些隐藏的字母,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在我脑海里盘旋。
然然的死,沈尽墨的背叛,江淼姐妹的恶毒……这一切,或许都只是这张巨网边缘,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真正的核心,是白建雄,是那个神秘的「太阳鸟」公司,是我父亲背负了半生的污名。
然然不是在查一个简单的军火走私案。
他是在查三十年前的旧案。
他是在为他的外公,为苏家,正名!
而他留下的这份遗产,不是财富,不是勋章,而是一份尚未完成的,血淋淋的答卷。
我必须,替他写完。
第三天,我走出了公寓。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银行,取出了我父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个保险柜的钥匙。
那个保险柜,藏在燕京一家瑞士银行的地下金库里。父亲说,除非苏家遇到灭顶之灾,否则,永远不要打开它。
现在,时候到了。
冰冷的金属门缓缓打开。
里面没有金条,没有珠宝,只有一个黑色的,老旧的硬盘,和一封已经泛黄的信。
信是我父亲的笔迹。
「晚晚,我的女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而你,一定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向你揭开真相。白建雄,他不是我的兄弟,他是豺狼。三十年前,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是他为了侵吞我们共同研发的芯片技术,一手策划的。他不仅烧毁了工厂,烧死了我们的总工程师,还伪造证据,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保全你。我用‘暴发户’的假象麻痹他,将所有资产转移到你的名下,就是怕他对我斩草除根。我斗不过他,晚晚。他的背后,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通着天。」
「这个硬盘里,有他当年犯罪的所有原始证据。但凭这些,扳不倒他。你必须找到那把真正的‘钥匙’。那把钥匙,藏在‘启明星’的灰烬里。」
我的眼泪,无声地落下。
原来,我那个看似粗枝大叶的父亲,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
他用他的一生,为我筑起了一座看似坚固的城堡,却没料到,敌人,会从我的婚姻内部,攻破它。
拿着硬盘,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李锋的秘密联络点。
当我把硬盘和父亲的信交给他时,这个钢铁般的男人,眼眶红了。
「原来是这样……魏然他……他一直怀疑当年的火灾有蹊D」他深吸一口气,「苏阿姨,谢谢您。有了这些,我们就能申请重启调查了。」
我摇了摇头,「不够。」
我看着他,「白建雄能蛰伏三十年,把‘太阳鸟’做得这么大,他的根,早就盘根错节了。光凭这些陈年旧案,动不了他的根本。然然说了,要找到钥匙。」
李锋皱眉,「钥匙是什么?」
「是芯片。」我说,「我父亲在信里说,当年他和白建雄研发的核心芯片,代号‘烛龙’。白建雄放火,就是为了独吞它。但那场大火后,‘烛龙’芯片的母版,也消失了。我猜,然然破解的无人机后门,和‘烛龙’芯片,有直接关系。」
我说出了我的计划。
「我要重建‘启明星’。」
李锋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阿姨,这太危险了!您这样做,等于把自己直接暴露在白建雄的枪口下!」
「我知道。」我平静地看着他,「但这也是引蛇出洞,让他露出马脚的唯一办法。他以为苏家已经没人了,他以为当年的秘密已经永远埋葬了。我要让他知道,苏家的女儿,回来了。」
「我要让他,亲手把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我的计划很简单。
利用「魏然烈士家属抚恤基金会」的名义,对外宣布,为了完成英雄遗志,基金会将斥巨资,重启三十年前的民族品牌「启明星」电子厂,专注于新能源和芯片研发。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
一个背负着英雄光环的悲情母亲,要继承儿子遗志,复兴民族工业。
这个故事,太完美,太正能量了。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我的动机。
除了一个人。
白建雄。
发布会那天,我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不停的闪光灯,我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看见了,在人群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低调的中山装,手里盘着一串佛珠,正用一种阴冷的,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正是白建雄。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我看到他眼中的震惊,不解,和一丝……被触碰了逆鳞的杀意。
我冲他,微微一笑。
白伯伯,好久不见。
这场猫鼠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9
「启明星」重建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在英雄光环和巨额资金的双重加持下,旧厂房被推倒,新园区拔地而起。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技术人才,向我递来了简历。
一切都欣欣向荣,仿佛一个商业奇迹正在上演。
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建雄没有动静,这才是最可怕的。他像一条潜伏在深渊里的毒蛇,在等待最致命的一击。
李锋的人,二十四小时暗中保护我。但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危险,不会来自明面上的刀枪。
一个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面前。
江淼。
她不是应该在监狱里吗?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瘦得脱了相,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娇纵和艳丽,只剩下疲惫和恐惧。
「取保候审。」她见到我,声音都在发抖,「苏……苏总,求你,救救我。」
我看着她,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救你?」
「因为我知道‘烛龙’的下落!」她急切地说,「白建雄……不,那个魔鬼!他把我当成了弃子!他想让我在监狱里灭口!我知道的太多了!他派人告诉我,如果我敢乱说一个字,我妹妹瑶瑶,就会在国外的监狱里‘意外’死亡!」
我心中一动,「说下去。」
「‘烛龙’芯片的母版,没有在那场大火里烧毁!」江淼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它被我外公,也就是当年那个被烧死的总工程师,藏了起来!我外公早就察觉到白建雄心术不正,他留下了备份,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白建雄这些年一直逼我交出来,我不敢。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护身符!现在,我把它给你!我只求你,保住我妹妹的命!」
我看着她。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白建雄会选中江淼,并把她安插在沈尽墨身边。他不只是为了洗钱,更是为了那块他觊觎了三十年的芯片。
「东西在哪儿?」我问。
江淼报出了一个地址。
是城北的一座,废弃的天主教堂。
李锋立刻带人前往。
而我,则接到了另一个电话。
是白建雄亲自打来的。
他的声音,温和慈祥,像一个真正的长辈。
「晚晚啊,听说你的‘启明星’,遇到了一些技术瓶颈?白伯伯痴长你几岁,在电子行业也有些人脉,或许能帮你一把。今晚,城中美术馆有个慈善拍卖会,都是你父亲生前的朋友,你也来,跟大家好好聊聊?」
鸿门宴。
我知道。
但我更知道,我必须去。
因为,真正的棋局,将在今晚,一决胜负。
慈善拍卖会,名流云集。
白建雄一身唐装,满面红光,以主人的姿态,在场中穿梭,接受着所有人的恭维和敬仰。
他看到我,笑着迎了上来,亲切地拉住我的手。
「晚晚,你可算来了。你看你,都瘦了。人死不能复生,要往前看啊。」
他演得真好。
好到连我自己,都几乎要相信,他还是那个慈祥和蔼的白伯伯。
我任由他拉着我,走到了一个僻静的露台上。
「晚晚,听说,江淼那个丫头,去找你了?」他给我倒了一杯红酒,开门见山。
我没有接酒杯,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白伯伯的消息,真是灵通。」
「那个丫头,不识好歹。」白建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别信。都是些疯话。三十年前的事,都过去了。你父亲……唉,他是个好人,就是太固执了。」
他图穷匕见了。
「我知道,你想要‘烛龙’。」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这是一个亿。拿着这笔钱,去国外,买个小岛,安安稳稳地过后半辈子。‘启明星’,我会替你打理好。就当是……白伯伯替你父亲,给你的一点补偿。」
我看着那张支票,笑了。
「一个亿?」我摇了摇头,「白伯伯,我父亲的命,我儿子的命,在你眼里,就值这么点钱吗?」
白建雄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苏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能让你从云端跌落,也能让你死得悄无声息。」
「是吗?」我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就像三十年前,你烧死周总工程师那样?还是像三个月前,你借刀杀人,害死我儿子魏然那样?」
他眼中的杀意,瞬间迸发。
而我,则缓缓地,从手包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像U盘一样的东西。
我把它举到白建雄的眼前。
「你找了三十年的东西,在这儿。」
那正是李锋的人,刚刚从废弃教堂里找到的,封装在特殊容器里的,「烛龙」芯片母版。
白建雄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来抢。
我手一扬,躲开了。
「想要吗?」我看着他贪婪而疯狂的眼神,微笑着说,「白建雄,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就在这时。
拍卖会场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无数荷枪实弹的特警,蜂拥而入。
为首的,正是李锋。
他手里拿着一张逮捕令,声音洪亮如钟。
「白建雄!你涉嫌多起故意杀人,军火走私,危害国家安全!现在,正式逮捕你!」
白建雄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我早就和警方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场鸿门宴,不是为我设的。
是为他。
他绝望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芯片母版,突然,他笑了。
笑得狰狞,笑得疯狂。
「苏晚……你以为,你赢了吗?」他猛地扑向我,不是为了抢芯片,而是为了将我推下露台。
就在他扑过来的一瞬间。
我的脖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低下头,看到一支细小的针管,扎在我的皮肤上。
是白建雄,在最后关头,用藏在戒指里的毒针,刺了我。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身体的力气,像潮水一样退去。
倒下的最后一刻,我看到白建雄被特警死死按在地上,他冲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胜利的微笑。
我看到李锋惊恐地向我冲来,大喊着我的名字。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我的脑海里,闪过然然的笑脸。
「妈,等我回来……」
儿子,对不起。
妈妈……可能要失约了。
10
意识是一艘沉船,在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海里,不断下坠。
死亡的气息,像海藻一样缠绕上来,温柔而又致命。
我以为,这就是终点了。
我可以去见我的然然了。
然而,一道光,强行撕裂了这片宁静的黑暗。
那光,带着熟悉的电流声,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入我的神经中枢。
疼痛。
剧烈的疼痛,将我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片闪烁着无数代码的虚拟数据流,像一片深蓝色的星河,将我包裹。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直接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思维。
「妈妈。」
那个声音,清亮,干净,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雀跃。
是然然。
我怔住了。这是……幻觉吗?是毒素引发的濒死体验?
「妈妈,不是幻觉。」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仿佛能读懂我的思想。
「我在这里。一直在。」
我环顾四周,这片数据的星河无边无际。我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没有实体。我只是一段意识,漂浮在这片光海之中。
「然然……你在哪儿?这……这是哪里?」我用思想发问。
「这里是‘烛龙’的内核。也是……我的新世界。」
数据流在我面前缓缓汇聚,最终,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由光点组成的人形。
是然然的模样。
他穿着我最后一次见他时穿的那件T恤,脸上挂着我记忆中最熟悉的笑容,只是他的身体,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亿万个闪烁的代码构成。
「妈,对不起,吓到你了。」光影形态的然然「挠了挠头」,做出了一个他生前的习惯性动作。
我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这超越现实的一幕。
「你……你还活着?」我的意识剧烈地波动起来。
「从物理上来说,是的,我死了。」然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但是,在他们毁掉我身体的前一分钟,我成功了。」
「成功了什么?」
「我把我的意识,上传到了‘烛龙’芯片里。」
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打败了。
「你外公,苏振海,是个真正的天才。」然然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解释一个复杂的科学问题,「他当年和白建雄一起研发‘烛龙’,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制造什么武器。‘烛龙’的核心,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意识上传和数字永生技术。白建雄背叛了他,就是为了将这项伟大的技术,据为己有,变成他牟利的工具和统治世界的武器。」
「外公留下的硬盘里,其实有两层加密。第一层,是白建雄的罪证。第二层,也是最核心的秘密,就是‘烛龙’计划的真正说明,和……唯一的意识上传端口程序。我加入特战队,调查‘太阳鸟’,就是为了找回‘烛龙’,完成外公未竟的理想。」
「我被他们抓住后,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我利用最后的机会,启动了端口程序,将我的思维,数据化,注入到了我从‘太阳鸟’的无人机里窃取的那枚‘烛龙’子芯片里。」
「那枚芯片,一直藏在我给你寄回的那枚沾血的护身玉佩里。直到江淼把它交给你,你带着它去见白建雄。我才终于,通过近距离的无线渗透,成功入侵了白建雄手里的主母版,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那些看似无法解释的巧合,那些超越常理的伏笔,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然然,我的儿子,以一种我无法想象的方式,「活」了下来。
「那……那枚芯片,」我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枚母版,现在在哪里?」
「在你的手提包里。这也是我最后请求你的事。」然然的光影变得严肃起来,「白建雄以为他赢了。他给我注射的,不是致命毒素,而是一种神经麻痹剂,会让您陷入深度假死状态。他真正的目的,是在您‘死’后,名正言顺地接管‘启明星’,并从您的遗物中,拿到芯片母版。您必须……立刻醒过来!」
「可是,我……」
「妈妈,你还记得我留给你的那个密码吗?」然然打断我,「那个小太阳,那个字母S。」
「记得。」
「那是启动您意识里,我外公留下的‘后门’的钥匙。」然然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您,才是‘烛龙’计划真正的……一号实验体。」
11
什么叫,一号实验体?
我的大脑,已经是一片混沌。
然然的光影,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意识体。
瞬间,一股庞大而又温和的数据流,涌入了我的脑海。
那是属于我父亲苏振海的记忆。
是那些被我遗忘的,或者说,是被他刻意屏蔽的童年片段。
我看见,年幼的自己,因为一场意外,头部受到重创,生命垂危。我看见,父亲抱着我,在手术室外痛哭失声。
然后,我看见,年轻的父亲,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在一个绝密的实验室里,进行着一场疯狂的实验。那个男人,就是被烧死的周总工程师。
他们,将一枚小小的,闪烁着微光的芯片,植入了我的大脑皮层深处。
那是「烛龙」的初代原型。
是它,修复了我受损的神经,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也是它,在我父亲去世后,保护着我的大脑,让我看似迟钝、恋爱脑,实则屏蔽了外界许多恶意的干扰,让我能安然度过被沈尽墨PUA的那十年。
我的父亲,用他超越时代的才华,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而他留给我的保险柜,那块老旧的硬盘里,藏着的,不仅是证据和信,还有……唤醒我体内这枚芯片的,最终指令。
那个字母「S」,就是声控指令。
「妈妈,快!白建雄的人,已经到医院了!他们要抢走母版!」然然的声音焦急万分。
我闭上眼,不再犹豫。
我在内心深处,用尽所有的力气,呐喊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密码。
「SUNRISE!」
日出。这是当年,我给这个代表S的太阳,起的名字。
一瞬间。
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我大脑深处那枚沉睡了三十年的芯片中,苏醒了!
它像一个被唤醒的巨人,与然然传输给我的数据流,瞬间融为一体!
医院,重症监护室。
我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心电图已经变成一条直线。
门外,李锋和他的队员们,正焦急地与院方交涉。
白建雄早已通过他隐藏的关系网,买通了医生,开具了我的「死亡证明」。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以「处理遗体」的名义,强行要进入病房。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床头的那个手提包。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一刹那。
病床上,「死亡」的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中,不再有悲伤和死寂,只有冰冷的,如同程序代码般的精光。
我「唰」地一下坐了起来,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
心电图的直线,瞬间变成了疯狂跳动的波峰!
「诈尸了!」
那几个白大褂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李锋和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的目光,穿透了墙壁,锁定了正坐在车里,通过微型监控,遥控指挥这一切的白建雄。
此刻,我脑中的芯片,与然然的意识,以及整栋医院的安防系统,都连接在了一起。
我就是这栋楼的,神。
我微笑着,对着空气,轻轻说了一句。
「然然,封锁大楼。启动一级警报。告诉白伯伯,游戏结束了。」
瞬间,整栋医院的警报声大作!
所有的门窗,电梯,全部被自动锁死!
白建雄坐在车里,看着监控里突然坐起来的我,那张老脸上的震惊和恐惧,比见鬼还要精彩。
他疯狂地拍打着车窗,对司机吼道:「开车!快走!」
然而,车子,却纹丝不动。
因为,这辆高科技防弹车的控制系统,也早已被然然接管了。
车门自动锁死,车窗升起,变成单向透视。
白建雄成了一只,被关在透明罐子里的老鼠。
我赤着脚,一步一步,从重症监护室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李锋冲了过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激动和困惑,「苏阿姨,您……」
我冲他笑了笑,「李队长,好戏,才刚开始。」
我走到了医院大楼的门口。
看着那辆被锁死的豪车,看着里面那张因为缺氧而涨成紫红色的老脸。
我拿出了我的手机,按下了然然早已设定好的免提通话。
白建雄那充满恐惧的喘息声,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
「是你……是你……苏振海的鬼魂……」
「不。」我摇了摇头,声音平静而又清晰地,通过电话,传到他的耳朵里。
「我不是鬼魂。我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最高杰作。」
「白建雄,三十年前,你欠我父亲一条命。三个月前,你欠我儿子一条命。」
我举起手机,将屏幕对准他,屏幕上,是我和光影然然的合照。
「今天,我们母子俩,来收债了。」
我说完,轻轻按下了手机上的一个按键。
「烛龙焚天」程序,启动。
白建雄那辆所谓的全智能防弹车,内部的电路,瞬间过载。
火花,电光,从车内每一个角落迸发出来。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那辆豪车,连同里面的人,被上万伏的电流,从内到外,彻底烧成了焦炭。
干净,利落。
就像他当年,放火烧死周总工程师一样。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看着那堆冒着青烟的废铁,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然然的味道。
我转过身,对身后目瞪口呆的李锋说:
「李队长,案件可以终结了。」
「接下来,我要带我儿子,去看日出了。」
12
我没有回公寓,也没有去基金会。
我带着封装在手提包里的「烛龙」母版,回到了苏家的老宅。
这里已经荒废了快十年,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但主屋的结构,还很完好。
我走进了父亲当年的书房。
在书架的最顶层,我找到了一个暗格。
里面,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VR头盔,连接着一台同样老旧,但保养得极好的服务器。
这,才是「烛龙」计划,真正的登陆设备。
我戴上头盔,躺进那张特制的椅子里。
当我再次启动程序时,整个世界,都变了。
我不再是旁观者,我拥有了和然然一样的,由数据组成的新身体。
我们,母子俩,手牵着手,站在这片属于我们的,数字星河之中。
「妈妈。」然然看着我,眼眶……不,是组成他眼眶的光点,在微微闪烁。
「傻儿子。」我摸了摸他由光影组成的脸颊,触感温润,像一块暖玉。
这是父亲穷尽一生才华,留给我们母子俩的礼物。
一个没有病痛,没有背叛,没有死亡的,永恒的世界。
我们可以遨游在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可以像上帝一样,俯瞰人间的悲欢离合。
李锋后来告诉我,白建雄死后,他背后那张庞大的关系网,被连根拔起。从政界到商界,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沈尽墨在狱中得知这一切后,彻底疯了。他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权谋和算计,在真正的科技力量面前,不过是个拙劣的笑话。他更无法接受,他鄙视了一辈子的「暴发户」岳父,竟是一位能比肩爱因斯坦的科学巨匠。
江淼因为提供了「烛龙」芯片的关键线索,并转为污点证人,得到了减刑。她妹妹瑶瑶也被从国外引渡回来,接受了法律的制裁。
「魏然烈士家属抚恤基金会」,在我秘密的远程操控下,以「启明星」的名义,将「烛龙」计划的部分民用技术,无偿贡献给了国家。
华夏的科技,因此,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而我,苏晚这个名字,在世人的眼中,成了一个传奇。一个散尽家财,为国为民的悲情女英雄。
他们不知道。
我只是一个,终于能和儿子,一起看日出的,普通的母亲。
我和然然,携手穿过数据的海洋,来到了全球网络的最顶端。
在这里,我们能看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看到了非洲大草原上,狮群在奔跑。
看到了南极冰川上,企鹅在散步。
看到了珠穆朗玛峰顶,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
「妈妈,真美啊。」然然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
「是啊。」我看着那轮缓缓升起的,温暖的太阳,笑着回答,「然然,你看,日出了。」
从此,山河万里,宇宙洪荒。
我们母子,永不分离。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07-07 00:0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