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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07-07 00:05:32

1 镜中人

铜镜里的脸很陌生。

不是妆容陌生,是那双眼睛。我看着“自己”抬手,用指尖蘸了胭脂,在颧骨上点出两朵不规则的红晕——这不是苏清沅会做的事。我嫁给楚珩三年,闺中梳妆从不用如此跳脱的色号,更遑论把胭脂点成野莓模样。

“清沅,发什么呆?”镜中人忽然弯起眼,声音却像掺了蜜糖,甜得发腻,“楚珩说今晚宫宴有西域舞姬,你不好奇?”

我在自己的身体里猛地一颤。这具躯壳里住着另一个魂灵,也叫清沅,自称来自千年后的“现代”穿越到此。三个月前,我在御花园假山后被蜂群蜇晕,再睁眼时,就成了困在这副皮囊里的看客,日夜盯着穿越女用我的身份招摇过市。

“好奇啊。”穿越女对着镜子转了个圈,身上的蹙金绣罗裙扬起好看的弧度,“听说摄政王殿下今晚会献舞?啧,冰山融化的场面,错过可惜。”

她口中的“摄政王”,是我的夫君楚珩。

那个在我及笄那年,于万军之中单骑救我,却在新婚之夜掀了盖头便冷言“相敬如宾即可”的男人。他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锋利如刀刻,偏偏性子冷得像玄冰,府中下人连他咳嗽一声都要屏息。

可她来了之后,楚珩变了。

他会在穿越女抱怨宫规繁琐时,破天荒地让厨房做现代口味的糖醋排骨;会在她“无意”提起星座时,翻遍古籍找出对应的星图;甚至在穿越女说“男女该同席饮酒”时,他竟真的在宫宴上为她辩驳,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

“清沅,走啦。”穿越女拽着“我”的手腕往外走,裙摆扫过妆台,碰掉了我亲手绣的并蒂莲帕子。那是新婚时我绣了三个月,想送他却始终没敢递出的物件,如今被她随意踩在脚下。

我在黑暗里无声地痛。这三个月,我像个被封在琥珀里的虫豸,看着她用我的脸对楚珩笑,用我的声音说那些我从未敢说的话。她口中的“人人平等”、“自由恋爱”,像一把把钥匙,轻易打开了楚珩心上那扇紧锁的门。

宫宴之上,丝竹声起。穿越女果然没安分坐着,借着向皇后敬酒的由头,竟走到殿中,说要献一支“现代舞”。她提起裙摆,旋转、跳跃,动作张扬又热烈,与这满殿的端庄格格不入,却引得满堂喝彩。

我看见楚珩坐在主位,指尖捏着的玉杯轻轻晃动。他素来冷漠的眼底,竟漾开我从未见过的涟漪,像是寒冰遇了春阳,一点点化出暖意。当穿越女跳完,气喘吁吁地望向他时,他甚至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那笑容像针,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嫁给他三年,为他抄录兵书到深夜,为他调理畏寒的旧疾,为他在太后跟前委曲求全。可我得到的,永远是他疏离的眼神,和那句“王妃得体即可”。

而穿越女,不过是用了些新奇的把戏,说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能让他展露温柔。

“王爷觉得如何?”穿越女走到楚珩案前,歪着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楚珩放下玉杯,声音比平日低了些:“别胡闹。”可那语气里,哪有半分责备,倒像是纵容的嗔怪。

我在身体里苦笑。原来不是他冷,只是他的热,从未给过苏清沅。

2 掌中月

穿越女在楚珩心里的分量,是一日重过一日。

她嫌王府花园太规矩,楚珩便命人拆了假山,种满她喜欢的向日葵;她抱怨古籍晦涩,楚珩便寻了江南才子,将史书翻译成白话故事;甚至她随口说想看“不夜天”,楚珩竟真的在元宵夜包下整条朱雀街,用万盏灯笼点亮夜空。

那天我被困在身体里,看着楚珩牵着林薇的手,在灯海中慢慢走。他微微俯身,听她叽叽喳喳地讲着现代的元宵节如何热闹,讲到兴起时,穿越女跳起来去够高处的兔子灯,楚珩下意识地伸手托住她的腰,指尖触到她腰间的软缎,竟没有立刻收回。

我的心像被浸在冰水里。那双手,我曾在无数个寒夜里想握住,想捂热,他却总是不着痕迹地避开。如今,却为另一个灵魂,如此自然地流露亲昵。

“楚珩,你看那个!”穿越女指着一个卖糖画的摊子,眼睛亮晶晶的。

楚珩牵着她走过去,温声问:“想要什么?”

“我要一条……龙!”穿越女比划着,“就像你们宫里屋檐上那种,要威风凛凛的!”

糖画师傅有些为难,龙纹复杂,一时难以成型。楚珩却接过铜勺,手腕轻转,琥珀色的糖浆在青石板上流淌,不多时,一条昂首挺胸的龙便跃然眼前,鳞片纹路清晰,栩栩如生。

穿越女惊呼出声:“楚珩,你怎么会这个?”

楚珩将糖画递给她,指尖擦过她沾了糖浆的手指,语气平淡:“幼时学过些杂耍。”

我在暗处怔住。他从未对我说过这些。我只知道他十岁掌兵,十三岁封王,戎马半生,双手沾满血腥,却不知他也曾有过这样细腻的时光。原来不是他不懂温柔,只是他的温柔,从不愿为我展现。

更让我心冷的是在穿越女的生辰。

她吵着要去城外看星星,说城里的夜空被灯火映得不明净。楚珩竟真的推了所有奏折,亲自驾着马车,带她去了京郊的山顶。那晚我能感觉到身体的寒意,也能感觉到林薇靠在楚珩肩头时的雀跃。

“楚珩,你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穿越女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

楚珩沉默片刻,抬手替她拢了拢披风:“若你想,便可。”

“那我以后要是不见了,你就抬头看星星,最亮的那颗就是我。”穿越女半开玩笑地说。

楚珩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手臂,将她更紧地揽进怀里。我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那是我从未听过的,轻微的叹息。

我在身体里流泪。苏清沅啊苏清沅,你耗尽心力去爱一个人,却抵不过一个外来者的只言片语。你守着这具躯壳,看着你的夫君为别人温柔,为别人破例,为别人放下江山万里,你算什么?

不过是个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孤魂野鬼罢了。

3 骤雨歇

穿越女消失的那天,毫无征兆。

那是个寻常的清晨,我像往常一样在黑暗中等待她醒来。可直到日上三竿,身体依旧僵硬冰冷,没有丝毫被操控的感觉。我试着动了动手指,竟真的抬了起来。

铜镜里的脸苍白依旧,可那双眼睛,终于变回了苏清沅的模样——沉静,带着一丝久居黑暗的茫然。

我回来了。

可还没等我感受重获身体的欣喜,房门便被猛地推开。楚珩站在门口,一身玄色常服未束腰带,发丝凌乱,平日里锐利的眉眼此刻竟布满血丝。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她去哪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颤抖,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恐慌。

我被他捏得生疼,下意识地想挣脱:“王爷……你弄疼我了……”

“苏清沅!”他猛地提高声音,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要透过这张脸看到里面的灵魂,“我问你,她去哪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我心中一寒,却又觉得荒谬。他知道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却从未问过我这个真正的苏清沅去了哪里,从未关心过这三个月我是如何在黑暗中挣扎。他只在乎他的清沅去了何处。

“我……我不知道……”我垂下眼,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今早醒来,就是我了……”

“不知道?”楚珩冷笑一声,甩开我的手腕,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妆台,铜镜被震得发出一声轻响。“三个月前你突然变了个人,现在她突然消失,你告诉我你不知道?苏清沅,你当本王是傻子吗?!”

他的眼神冰冷刺骨,像看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那眼神让我想起新婚之夜,他掀起盖头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疏离。可此刻,那疏离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和……恐惧。

“我没有骗你……”我试图解释,声音却微弱得像蚊蚋,“是她占据了我的身体,不是我……”

“够了!”楚珩猛地打断我,袖袍一挥,桌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瓷片四溅。“你以为用这种说辞,就能掩盖你把她藏起来的事实吗?苏清沅,你好狠的心!”

他认定了是我使了手段,认定了我嫉妒林薇,所以害了她。

我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很累。这三个月的旁观,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如今重获身体,迎来的却不是解脱,而是他更深的误解和伤害。

“王爷若不信,我也无话可说。”我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凉,“只是这身体,本就是我的。”

楚珩盯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有怀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他沉默了许久,忽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门,临走前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找不到她,你就等着给她陪葬。”

门被狠狠摔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碎瓷,忽然笑了起来。

陪葬?苏清沅啊,你真是爱错了人。你拿命去爱的男人,在他心里,你连他心上人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4 寒潭雪

楚珩开始发疯似的寻找林薇。

他派了所有暗卫,搜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他张贴告示,悬赏千金寻找一个“性情跳脱,言语奇特”的女子;他甚至请了江湖上的术士,在王府设坛作法,烟雾缭绕中,他跪在蒲团上,虔诚得像个信徒。

而我,成了他眼中的囚徒。

他不许我出王府半步,派了侍女寸步不离地看着我。他时常会突然闯进我的房间,用那种审视的、冰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藏着秘密的容器。

“她到底去哪了?”他又一次问我,手里捏着一枚塑料发卡——那是她用那个时代的审美做出来的东西,被楚珩视若珍宝。

我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积雪,没有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已经问了不下百次,我的回答从未变过,他的不信也从未变过。

“苏清沅,”他走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的意味,“别逼我用刑。”

我终于转过头看他。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巴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往日里一丝不苟的王爷,如今像个失了魂的浪子。

“王爷,”我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有没有想过,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楚珩猛地一怔。

“她说她来自未来,”我继续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发卡上,“或许,她的‘家’,从来就不在这里。她走了,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了。”

“不可能!”楚珩立刻反驳,语气斩钉截铁,“她答应过我,不会离开的!”

“诺言这种东西,”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在她那个时代,或许并不值钱。”

楚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抬手,似乎想给我一巴掌,但最终,那只手只是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你住口!”他低吼道,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她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你,是你把她弄走了!”

他又开始了。每一次对话,最终都会回到这个原点。他不愿相信林薇会不告而别,所以只能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

我不再说话。任由他用各种方法折磨我——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他会在我面前摆放她喜欢的食物,会让人弹奏林薇喜欢的现代歌曲,会指着林薇留下的东西,问我是否见过。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我这根救命稻草,却又不断将我按进水里。

我累了。

真的累了。

嫁给楚珩三年,爱了他三年,等了他三年。被林薇占据身体三个月,痛了三个月,忍了三个月。如今重获自由,却要面对他无休止的怀疑和伤害。

我想离开。

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王府,离开这个不爱我的男人。

5 祈禳愿

听说京郊的金山寺很灵验。

我用了些手段,支开了看守我的侍女,换上一身素净的布衣,偷偷出了王府。寒冬腊月,山路积雪难行,我一步一滑地爬到山顶,寺庙的红墙在白雪中格外醒目。

主持是个白胡子老僧,见我一身狼狈,却眼神坚定,便将我请进禅房。

“女施主所求何事?”老僧捻着佛珠,声音平和。

我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叩首三次。额头触到冰冷的地面,我闭上眼,将这几年的委屈、痛苦、不甘,都化作一句话:

“大师,我想离开这里。”

老僧沉默片刻,问:“如何离开?”

“离开这个身体,离开这个人,离开这个时代。”我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泪水,“我知道这很荒唐,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老僧看着我,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我的灵魂。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递给我一杯热茶。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他缓缓说道,“施主被异世之魂占据肉身,本就是变数。如今她离去,施主重归,亦是定数。只是这定数之中,尚有一线机缘。”

“机缘?”我急切地问。

“金山寺后有一口寒潭,”老僧指了指窗外,“传说潭水连通异世。每逢月圆之夜,心诚者在潭边祈祷七日,或可遂愿。”

我的心猛地一跳:“大师是说……我可以去她的世界?”

“一切皆有可能。”老僧笑了笑,“只是祈祷需耗尽心神,施主需在潭边跪足三日三夜,方能开启机缘。之后七日,需日夜诵经,心无杂念。若成,自可解脱;若不成……”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其中的凶险。或许会魂飞魄散,或许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可我别无选择。

“我愿意!”我再次叩首,声音坚定,“多谢大师指点。”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我真的跪在了寒潭边。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雪花落在身上,很快结成冰。我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紫,意识也有些模糊。但每当我想放弃时,楚珩那双冰冷的眼睛,林薇在他怀里笑靥如花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

我不能回头。

第三天夜里,月上中天。寒潭的水面忽然泛起奇异的蓝光,丝丝缕缕的寒气升腾起来,形成一个模糊的漩涡。

我知道,机缘来了。

接下来的七天,我躲在寺庙的偏殿里,日夜诵读老僧给我的经文。经文晦涩难懂,但我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字,每一个音。我将所有的念想都集中在“离开”上,不去想楚珩,不去想王府,不去想过去的种种。

第七天晚上,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我走到寒潭边,潭水的蓝光比上次更盛,漩涡也更加清晰。我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从身体里拽出来。

就在这时,潭水中央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一个身影从漩涡中掉了出来,“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我定睛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我的身体!

不,是那个异世之人!她穿着奇装异服,浑身湿透,正狼狈地在水里扑腾。

“救命!救命啊!”她大声喊着,带着哭腔。

我惊呆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袭来,我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猛地拽向潭水中央的漩涡。与此同时,异世之人也被一股力量从水里拉起,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正是我的身体!

“不!怎么回事?!”她尖叫着,试图反抗,但无济于事。

我的灵魂穿过冰冷的潭水,眼前是刺眼的白光。耳边传来女子的哭喊,还有老僧平静的声音:

“变数归位,定数始成。”

6 新世界

再次睁开眼,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

我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印有卡通图案的被子。房间里的摆设很奇怪,有一个会发光的“盒子”(后来我知道那叫电视),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机器,上面有很多按钮(那是电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香,是我从未闻过的味道。

我挣扎着坐起来,头痛欲裂,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棒。我环顾四周,看到墙上贴着一张海报,上面是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男子,笑得格外灿烂。

这不是王府。

这也不是我熟悉的任何地方。

我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一面巨大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让我彻底愣住了。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眉眼弯弯,带着一丝稚气。穿着一件印着英文的白色T恤,下面是蓝色的“裤子”(后来知道那叫牛仔裤)。

这不是苏清沅。

不,是清沅!,只是姓林而已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掐了掐手臂,疼痛感真实无比。我真的……来到了林清沅的世界?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人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沅沅,醒啦?快过来吃早饭,今天要开学报到呢。”妇人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关切。

沅沅?是叫我吗?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妇人见我发呆,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哎呀,你这孩子,每次开学前都紧张。快吃吧,妈给你煎了鸡蛋。”

她把早餐放在桌上,是牛奶、煎蛋和几片烤得金黄的面包。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食物。

“妈……”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

妇人笑了:“傻孩子,快吃吧,别迟到了。”

原来,这就是林清沅的母亲,她的家,以后是我的母亲,也是我的家了。

我坐在餐桌前,拿起刀叉,笨拙地切着煎蛋。牛奶很甜,面包很软,和王府里精致却冰冷的点心完全不同。

吃完早饭,我按照记忆(或者说,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换上了蓝白相间的“校服”,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妇人把我送到门口,叮嘱我路上小心。

走在小区的路上,看着身边穿着各异、行色匆匆的人们,看着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看着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我感到一阵眩晕。

这就是她所说的“未来”吗?

真是……不可思议。

来到学校,看着操场上打闹的学生,看着教室里摆放整齐的桌椅和黑板上方的“电子屏”,我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离开了那个让自己痛苦的时代。

我坐在座位上,翻开课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现代文字和公式。虽然有些晦涩,但比起古代的八股文,似乎更简单更有趣一些。

周围的同学跟我打招呼,叫我“沅沅”,跟我讨论暑假看的电影和新出的游戏。我有些笨拙地回应着,努力扮演着“沅沅”的角色。

我知道,我取代了她的位置,来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而她,应该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回到了那个她曾经不屑一顾的地方。

不知道楚珩看到“我”突然变回他喜欢的样子,会是什么反应?不知道那个连宫规都搞不懂的现代人,要如何在等级森严的王府里生存?

想到楚珩,我的心还是会微微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些爱而不得的痛苦,那些被占据身体的屈辱,那些被误解伤害的绝望,都留在了那个冰冷的时代。

现在,我是林清沅。

一个高二的学生。

我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或许,这才是我真正的人生。

一个属于林清沅的,全新的人生。

至于那个叫楚珩的男人,和那段名为“苏清沅”的过去,就让它像一场漫长的噩梦,彻底醒来吧。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课本的扉页上,轻轻写下两个字:

苏清沅。

这是我的名字,也是我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明。从今往后,我会带着这份证明,好好活下去。在这个没有摄政王,没有宫规礼教,人人平等的新世界里,活出真正的林清沅。

7 番外1

林清沅“回来”的那夜,楚珩正在书房临摹她留下的现代素描本。宣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是她教他画的“卡通猫”,墨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他这半年来的心境——空有描摹的形,却寻不到魂。

门被撞开时,他以为又是苏清沅(他固执地仍这样称呼这具身体)在耍什么把戏,头也未抬便冷声呵道:“出去。”

“楚珩?”

那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七分不确定的颤抖,却像惊雷劈在楚珩头顶。他猛地抬头,砚台被袖风扫落,墨汁溅上明黄的圣旨,他却浑然不觉。

林清沅穿着他熟悉的那件月白寝衣,站在门口,手指绞着衣角,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茫然无措。不像三个月前那个侃侃而谈的“未来人”,倒像只受了惊的幼鹿。

“你……”楚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几步冲过去,却在触到她衣袖时猛地顿住,生怕这又是一场幻觉。“真的是你?”

林清沅被他眼中的血丝吓到,往后缩了缩:“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睁眼就在那个破潭里……”她指的是金山寺的寒潭,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水好冷,衣服也怪怪的……”

楚珩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怀里的身躯真实而温暖,带着他熟悉的、淡淡的皂角香——那是苏清沅惯用的熏香,此刻却成了他失而复得的证明。他埋首在她发间,声音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楚珩将林清沅宠上了天。

他命人将王府东跨院改造成“现代风格”,搬来软榻取代硬木椅,找来能工巧匠仿制玻璃茶几,甚至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个“秋千”——尽管林清沅坐上去时,绳子险些断裂。

“楚珩,你看这个!”林清沅举着一本线装版《天工开物》,眼睛亮晶晶的,“这里面说的蒸馏法,和我化学课学的好像!”

楚珩放下奏折,凑过去看她指着的段落,任由她用现代术语讲解古代工艺,时不时点头,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嗯,你说的有理。”

他开始学着做她爱吃的“番茄炒蛋”,尽管第一次把糖当成了盐,齁得林清沅直皱眉,他却笑着看她,像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他还命人在王府开了片菜地,让她体验“种植乐趣”,哪怕她把麦苗当杂草拔掉,他也只是揉揉她的头,说“无妨,再种便是”。

甜蜜像坛酿过头的酒,醉了楚珩,却也让林清沅渐渐感到窒息。

“楚珩,今天朝会又议了什么?”晚饭时,林清沅戳着碗里的莲子羹,百无聊赖地问。

楚珩正想夹一筷子她爱吃的糖醋排骨,闻言动作微顿:“不过是些藩王进贡的琐事,你听了无趣。”

“怎么会无趣?”林清沅放下银匙,“国家大事,人人都该关心吧?你们古代就是这样,把女人当摆设……”

又是这样。

楚珩叹了口气。起初他觉得她的“平等论”新奇有趣,可日子久了,便成了无休止的争执源头。她看不惯他对下人颐指气使,看不惯他跪拜皇帝,甚至看不惯他按古礼为亡母守孝三日。

“楚珩,你能不能别总用古代人的思维想问题?”某天,林清沅指着他刚批完的奏折,上面赫然写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批注,“你看你这思想,简直封建到骨子里了!”

楚珩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清沅,这是祖宗礼法,非我一人能改。”

“礼法就不能改吗?”她提高声音,“在我们那儿,女生也能当总统,也能上战场!哪像这里,我连出门都要坐轿子,跟个囚犯似的!”

“我让你出门了!”楚珩的语气也沉了下来,“上次你去相国寺,不是玩得很高兴?”

“那能一样吗?”林清沅气得跺脚,“我想自己骑自行车!想穿牛仔裤!想和朋友去看电影!不是被一群侍女前呼后拥,像个怪物一样被人盯着看!”

争吵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着曾经的温情。楚珩不懂她口中的“自由”为何物,只觉得她越来越不可理喻。而林清沅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刻板的古代王爷,也渐渐明白,他不是她想象中那个能跨越时代鸿沟的伴侣。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楚珩为了稳定边疆,同意了太后提出的“和亲”——将他的妹妹远嫁漠北。

“你怎么能同意?!”林清沅冲进书房,手里攥着刚听到的消息,“那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把她当成政治工具?!”

楚珩正在签署和亲的国书,闻言笔尖一顿,墨点晕染开来:“此事关乎江山社稷,非我一人能做主。”

“江山社稷?”林清沅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你心里,什么都比亲情重要,对不对?包括我!”

楚珩猛地抬头,眼中是受伤的怒意:“你又胡搅蛮缠什么?此事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林清沅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你妻子!我不想看着另一个女人像我一样,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被你所谓的‘责任’牺牲掉!”

“放肆!”楚珩猛地起身,袖袍扫落了书案上的国书,“苏清沅,别忘了你的身份!王府的主母,就该懂得顾全大局!”

“苏清沅?”林清沅愣住了,随即苦笑出声,“原来在你心里,我到底还是那个‘苏清沅’,对吗?”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曾为她摘星,为她点灯,却终究无法理解她来自何方,要去何处。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个时代,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灵魂。

“楚珩,”林清沅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我们和离吧。”

楚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休夫。”林清沅一字一顿地说,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小的、塑料材质的戒指——那是她刚“回来”时,楚珩仿照现代钻戒给她做的玩物,“你看,连这个假戒指都比我们的婚姻实在。”

楚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

“你不能走!”他的声音带着恐慌,像极了半年前她刚消失时的模样,“清沅,我错了,我不该吼你,和亲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不必了。”林清沅摇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楚珩,你留不住我的。就像我留不住那个属于我的时代一样。”

她转身,一步步走出书房,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

楚珩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手中还紧握着那枚冰冷的塑料戒指。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像极了他们之间那场短暂而炽热的梦,终究还是落了空,只余下满室的寒意,和一纸无人签署的和离书。

8 番外2双生花

苏清沅用了三年时间,从啃课本的“高二插班生”变成了“清沅文化”的创始人。她将古代绣样融入现代设计,在 Etsy 上开了家网店,那些带着缠枝莲纹的帆布包、绣着《千里江山图》的丝巾,竟成了海外华人圈里的爆款。

当她站在自己设计的中式庭院风格办公室里,看着财务报表上的数字滚过七位数时,手机里正弹出母亲发来的微信:“薇薇,新到的宋锦料子要不要做条旗袍?”

而曾经的“摄政王妃”,正用算盘敲出一串让账房先生咋舌的数字。

她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街开了家“清沅阁”,前铺后厂地卖起了改良肥皂——用猪油和草木灰熬制的“美容皂”,包装上印着她手绘的现代插画,还首创了“买一送一”的促销法。

如今她的分店已开到江南,连宫里的娘娘都派人来买她新出的“玫瑰香脂”。那日她坐着自己设计的轻便马车巡视产业,路过摄政王府时,隔着车窗看见楚珩站在门廊下,身影比三年前更显孤寂,她只是淡淡吩咐车夫:“走吧,去看看染坊新到的洋红。”

两个被命运调换的灵魂,终究在各自的时代活成了传奇。苏清沅在现代霓虹里重拾了失落的锦绣,林清沅在古代商海中拓出了崭新的天地。

她们偶尔会在深夜对着镜子,看见对方的影子一闪而过,然后相视一笑——这世间最奇妙的财富,从来不是账册上的金银,而是那场错位人生里,各自找回的、不被定义的自己。

更新时间:2025-07-07 00: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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