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啸剑山庄的门客。
庄主的长子开矿回来,一个劲儿瞟我。
庄主问:“怎么?是故人?”
我立马说:“一点也不熟悉。”
入夜,肖凛想用强。
1
我一副死人脸,暂时没反抗。
四年了,他更高了些,也更强壮了。
一双手一路摸到腰还不肯停,一番折腾扯烂了我裙子,把手往下探。
再摸,老娘就忍不住了。
我咬牙掀开他的狗爪子,冷声呵斥:“够了,滚开!”
肖凛便老实地不动了,还有一只手安分地停在我小腹上,埋头在我颈侧,低声笑道:“阿姐,我感觉你挺想我的。”
语气很欠揍。
是那种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都怪我从前对他太好,给小王八蛋惯出毛病了。
我一使劲,把他从身上掀下去,从容地整理了一下狼狈的衣服遮住春光:“我就是个寻常女子,又不是什么圣人,这种事有点反应也很正常,换别人效果也差不多。”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
还是那么俊俏,有股迷死人不偿命的劲儿。
不过,也就这皮囊蛊惑人,内里,烂透了。
“少庄主,你再不滚,我就喊人了。”
2
人得长记性,同一个阴沟里翻一次船就够了。
肖凛就是那条阴沟,恶臭。
我遇见肖凛那年,他十五,叼根草茎随便朝姑娘一笑,就能把人魂勾走,让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自荐枕席,跟在他屁股后面寻死觅活。
他在丰县那么个小地方,扬名立万,是最出名的琴师,主要靠脸。
我以前待的镖局散了,为了糊口,在最大的青楼里当打手。
一个月总要揍几个恶霸,打几回豪绅,都是为了肖凛。
他不嫌事大,成日在弹琴时暗送秋波,勾得来看姑娘的人都为他着了魔。
最过分的一次,一个纨绔带着十好几号家丁,把他堵在了归家的小巷。
太不巧了,我正接一个外宿的姑娘回楼里,碰了个正着。
顺手把肖凛救了。
他衣领被揪乱了,鬓角有点松散,抱着断了两根弦的琴,躲在墙角为我摇旗呐喊。
我当时心里恨得牙痒痒,不知道这混蛋东西为什么这么能添乱。
我把那伙人打跑了,却见接回那姑娘甩着脂粉味呛鼻子的手帕,要给肖凛擦额角的汗。
肖凛躲开,跑到我身后:“姑娘请自重,我已经有主了。”
姑娘愣了,我也愣了。
肖凛继续找事:“我这辈子非花知晓不娶。”
俊俏的男人说这样的话,太让人上头。
我本就因为打架沸腾的热血,直接炸了锅,晕晕乎乎地带那姑娘继续往回走。
肖凛也不回家了,说是害怕那些人杀个回马枪,亦步亦趋在我身后,又跟我回了青楼。
准确地说,是我的卧房。
男欢女爱我见多了,咱江湖儿女又不拘小节,烛火昏黄,男色诱人,我心里很焦灼。
但还是矜持着给他倒水:“你快回家吧,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
“我早就孤身一人,哪里还有人等我回家。”他委屈巴巴,甚至眼里泛起了泪光。
要命。
我挪开视线,努力不去看他那张挂牌就是一夜千金的脸,在心里默念大悲咒。
可他偏不放过我,靠过来,伸手摸我的侧脸,说仰慕我许久,想娶我不是玩笑话。
我心软得一塌糊涂,迷迷糊糊地想,青楼的琴师和青楼的打手,是挺配。
其实,肖凛第一次来,我就被他夺去了心魄。
暗暗的臆想可以成真,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顺理成章,我俩滚到了床上。
娘的,看上去纯情小少年,凶起来让人难以招架。
我也是初经人事,一来二去,为色相所迷不假,情根深种也不假。
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对肖凛说:“娶我,或者断了。”
肖凛弯起眼睛,描画我的眉骨:“说什么呢?怎么能断了?我指定是要娶你啊。怎么?难道阿姐睡了就不想认账了?”
当时肖凛才十五,大好的人生刚刚展开。
而我,已经在刀头舔血舔了十年,顶着十八岁的皮囊,藏起了尽是沧桑的心。
最关键的是,我受过重伤,不能生孩子。
并且不敢告诉他。
我不想让肖凛无后,也不知道一个男人会爱到什么程度,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不能生育。
再说,肖凛也从来没说过爱我呀。
可好像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似的,肖凛悄悄置办了成亲的物什,在一个黄道吉日,与我私订了终身。
我们在夜色掩盖下,对着月亮许诺,那些动人的情话,一句接着一句从肖凛嘴巴里飞出来,落在我心里,激起一阵阵的甜蜜。
他说,我是他今生唯一的妻。
因他这句话,我离开鱼龙混杂的青楼,埋了刀,绾了发,为他在那个逼仄的院子里洗手做羹汤。
一颗心,都在他身上,感觉自己幸福得要化了。
但是肖凛他是个骗子。
我外出买菜,发现有一行人戳在院子里找他。
他们叫他“少庄主”,他们说要接他回家。
“听闻少庄主已经与一个曾经的镖师成了家?”为首者问。
肖凛像是变了个人,平素总是温和明亮的神色不见了,换上冷冽:“随便养个女人,就能算是成家吗?不过是找个人伺候着罢了。我堂堂啸剑山庄少庄主,什么样的女人玩不到,岂会让一个都很平平的女子绊住,笑话。”
笑话?
我霍然闯入,在一院子惊诧的视线里三下五除二挖出了埋在树下的刀。
长刀出鞘,我斩断自己鬓边一缕青丝,眼看着它悠悠飘落在地,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3
腰间一沉,我的思绪回笼。
肖凛半抱着我,神态亲昵:“阿姐,我们已经是夫妻,做点亲密的事,旁人也管不着。”
我脚下一璇,脱离他的怀抱:“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不过是睡过几觉,算个屁的夫妻。”
“这些都可以有!”肖凛急了,“阿姐,知晓,我说过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滚蛋!”我低吼。
“花知晓!”屋外突然有人大声叫我。
是柳行风,啸剑山庄另一位少爷,只不过和肖凛不是一个爹。
他是庄主和赘婿的儿子,比肖凛小两岁,今年十七。
是个浑不懔,功夫学问啥啥也不是,整日游手好闲,四处作死,我平日里大多时间都是在保护他,以免他横死街头。
他对我很依赖,说是一时不见如隔三秋也不夸张,对我比对她亲娘还要好上几分。
我把肖凛扔在屋里,拉开房门走出去:“来了少爷。”
柳行风一脸不开心,伸长脖子往屋里看:“你猫屋里干吗呢?”
“有点累早躺下了,少爷找我什么事?”
“你忘了?”柳行风剑眉倒竖,拎着酒坛子在我眼前晃悠。
我一拍脑门,完蛋,我答应跟这活祖宗喝酒来着。
可还不等我回应,肖凛从屋里慢悠悠踱步出来:“找你嫂子喝酒成何体统?哥跟你喝。”
去他妈的。
我看都没看肖凛,一把接过柳行风手里的酒坛子,拎着他衣领子使出轻功连翻几个屋檐躲了。
我俩坐在不知道谁家房顶上看月亮。
柳行风气鼓鼓的:“肖凛那王八胡说八道,你才不是我嫂子!”
我随手在他脑瓜顶一顿揉:“都知道他是胡说八道,你还往心里去干什么。”
“你是我的!”
我手一僵,差点被嘴里这口酒呛死。
原来我这么抢手,俩弟弟还争起来了。
4
是夜,寅时。
庄主虞青枕黑着脸把我从床上揪起来,让我去平事。
肖凛就带着一名小厮去了山市,流连青楼时和厉火门的公子为红颜怒发冲冠,大打出手。
没打过,小厮跑回来报信求救。
我懒得管他这烂事,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啸剑山庄上下武功都稀松平常,一向有点麻烦,都是像我这样的门客出面解决。
我提刀下山,快马赶到山市时,肖凛正被厉火门的公子踩在脚下,梗着脖子怒骂厉火门祖宗十八代,血沫子把那小公子素白的衣角都喷花了。
废话不用说,打赢就是道理。
我没带犹豫的,长刀出鞘,呼啸着就冲了过去,吓得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厉火门门徒仓皇拿稳兵器,乌泱泱拦在主子身前。
人影幢幢间,肖凛发亮的眼睛刺得我心尖一疼。
他曾经总是用这样亮晶晶的眼神看我,就好像我是绝世珍宝,配得上一切倾心与深情。
都是假的。
等我终于把肖凛捞起来护在身后时,劈在身上的几巴掌厉火掌发作,我五脏六腑烧着疼,连吐了两口血。
“阿姐!”肖凛惊叫,吓白了脸。
好在对方也没人能站着了。
“人我带走了。”我朝小公子道,他正捂着被刀背抽肿的小臂哀嚎,“日后再有什么章程,啸剑山庄随时恭候。”
肖凛还不罢休,夺过我手里的刀劈头盖脸就要往人身上砍。
我一把拉住他手腕:“想死别带着我!”
他咬了咬后槽牙,这才消停。
往回走,非要与我同乘一骑。
“阿姐,你受伤了,我在后面护着你。”胳膊不老实地往我腰上缠。
我想把他从马背上掀下去,结果他缠得太死,我俩一起摔到地上。
我把他砸得闷哼一声:“松开!不是你我也不会挨这几下,现在装什么好人?”
“我就是想证明阿姐心里还有我,知道我出事奋不顾身相救。事实证明,我没赌错不是吗?”他翻身死死抱着我,把我锁在怀里,把那张漂亮的脸往我眼前凑。
还有嘴。
他像只莽撞的小兽,在我脸上留下胡乱的亲吻。
我心里一拳把他脸打歪:“肖凛,当初是你先放弃我的。”
5
当年,我是掏心掏肺爱着肖凛的。
那天我从小院离开,肖凛从后面追上来,使劲把我往回拉,流着泪求我不要走,哭喊着:“阿姐,你给我一点时间,我都会解决好的。”
我推开他,心疼得直抽抽。
他像被弃的孩子,一脸害怕地反复上来拉我的胳膊:“阿姐,求求你,别离开我。”
他怎么好意思哭,好意思拉着我不让我走呢?
被骗被弃的明明是我!
我抽刀怼着他胸口,说:“肖凛,玩够了就回家吧,去做你的少庄主,老娘不伺候了。”
我还爱他,可我也有尊严。
我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留在原地傻傻等他解决了那些我不曾知道的麻烦后再回头找我。
“花知晓!”肖凛身子往前一送,“扑嗤”一声,刀尖没进去,他胸口开出好大一朵血淋淋的花。
我登时从头冷到脚,险些连刀也握不住。
“阿姐,我是肖氏血脉,啸剑山庄是我的责任,我逃不掉。你信我,等我┅┅”他疼得一顿,“等我把家里的事解决好,就来接你。”
他跟我说,最多一年。
看着他泪痕斑驳,看着他血染素衣。
我到底是没出息的心软了。
顾不得自己的心漏个大洞寒风肆虐,让他走了。
我等了他一年。
又一年。
他没来。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缺。
6
“阿姐,你听我解释,我回去找过你,可是┅┅”
我起身,打断他的话:“闭嘴,老娘不想听。”
无所谓了。
我等他的时候,他不来。
现在他又缠上来,可我已经不想要他了。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翻身上马:“你早就不是那个十五的少年了,今天这样的把戏,以后别再玩了。”
用自己下注,来赌我的心。
他很会玩这套。
从前相处的日子里,故意切菜伤了手看我为他心疼垂泪;故意在街头暗暗朝大闺女小媳妇送去秋波,引我嫉妒吃醋。
自得于自己的重要,把玩着我的真心。
乐在其中。
他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勾得我心绪起伏,我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他操控。
挺伤人。
“肖凛,我今日是奉庄主之名前来,与你无关。”我抓紧缰绳,“你于我而言早就不重要了,不值得我拼命。”
肖凛挣扎着起来的身体一顿。
“谁值得?柳行风?”他冲过来抱住我的腿嘶吼,“他不过是我娘和一个男妓的野种,他有我好看吗?他有我通晓你的心意吗?他能让你快活吗?他也配!”
我一脚踹倒他:“柳行风和你一母所生,他是你弟弟!咱俩的事跟他无关,你别胡乱攀扯。”
肖凛坐在地上,蒙蒙亮的天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灰败。
“他不是我弟弟。”
“阿姐,你是我的,他敢碰,我就弄死他!”
7
回到山庄,已是天光大亮。
肖凛从大门一路吆喝,恨不得山庄里养的鸡都知道我为了救他身受重伤。
柳行风自然也听到了动静,慌里慌张地跑来看我,被肖凛拦在屋外。
“她是我的人,你离远点。”
柳行风气起人来不偿命的主儿,当即冷笑:“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这辈子的女人只能是白岚。”
我躺在床上,医女正为我治疗,闻言手一顿,觑了一眼我的神色。
我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柳行风说得不假,肖凛这辈子能娶的人打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
不可能是我。
外头嘈杂起来,打斗声、拉架声响成一片。
我拉过被子蒙住头。
倒是不担心那俩货会怎么样,都是三脚猫的功夫,未必比俩野狗掐架打得更狠。
只是很心烦,也有点后悔。
当初,或许我就不该来啸剑山庄。
在哪儿不是混口饭,干吗非给自己找这个恶心?
可是当初我没这么清醒,就是想着既然有机会,就来看看吧。
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肖凛把海誓山盟当放屁,骗了我一次又一次。
8
我在丰县等了肖凛两年后,伤心透顶。
一路打听着啸剑山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去干什么。
路上遇到了柳行风。
他在赌坊赌红了眼,输得底掉,被扒得溜光,捂着裆在大街上扯着脖子咒骂,一点脸也不要。
我看着实在觉得脏眼睛,顺手从卖布的摊子上扯了块布把他一裹。
没想到孩子还赖上我了,一口一个姐姐,求我买吃的,让我送他回家。
现在想来,我大概因为他那与肖凛七八分像的眉眼动了恻隐之心,才顺着他。
在知道柳行风也是啸剑山庄的少爷的那一刻,我觉得命运这东西很无耻。
但我觉得这孩子有点缺心眼,到底没狠得下心丢下他,一路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骗自己,去啸剑山庄又怎么了?我都已经不在乎肖凛了,就是打个照面也不带怵的。
结果肖凛不在家,被他娘派出去采铁去了。
虞青枕出月例五两,招我到山庄做门客。
——主要是做她那倒霉儿子柳行风的护卫。
鬼使神差的,我就应了,一晃就过了两年。
直到肖凛归来。
“不是为了我,你为何会出现在啸剑山庄?”在那场感情里自信的人龇着牙问我,洋洋自得。
我冷笑:“为了银子。”
肖凛不信,依然笑得浪荡,凑近我,在我耳畔呢喃:“四年了阿姐,我好想你啊。”
如此几番亲近,引得虞青枕猜疑,问:“怎么?是故人?”
我忙道:“很陌生。”
这才有了后面的荒唐。
如今看来,当初一念之差留在啸剑山庄,就是错了。
9
啸剑山庄是虞青枕的,院子里打得鸡飞狗跳,动静肯定瞒不住。
哥俩都被拎到了刑堂。
——处置犯错的门人弟子的地方。
而我,日常除了替山庄挡灾平事,还在刑堂负责监罚。
灌下去的药还没把五脏六腑的疼彻底压下去,我就被叫到了刑堂。
肖凛和柳行风都裸露着上身,跪在啸剑山庄先祖的雕塑前。
“娘,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跟大哥打架了。”柳行风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
而肖凛,脊背绷得笔直,甚至还朝我递来一个带笑的眼神。
“鞭笞,五十。”虞青枕看向我,“小花,报数。”
带刺的鞭子抽下去,带起一串血珠子。
一声一声,我攥紧拳头,尽量平静地喊出次数。
柳行风被抽得东倒西歪,一声比一声叫得惨。
坐在虞青枕边上的青衫男子捂着眼睛不敢看,也不敢向虞青枕求情。
他叫柳晚歌,是柳行风的爹,虞青枕丧夫后招到山庄的赘婿。
听人说,没入赘之前,他是上京出了名的兔爷,能歌善舞,会勾魂。
一次虞青枕去上京办事,正赶上花车游街,看了柳晚歌一眼,便豪掷千金,把人带了回来。
我也是在知道这些之后才明白,当初肖凛为何说自己孤身一人,无人等他回家。
“扑通”,柳行风被抽晕了,听到声音的柳晚歌踉跄着扑到儿子身上,红着眼滚下两行热泪:“阿枕,别打了!再打风儿就没命了!”
虞青枕挥手,叫人把柳行风抬下去了。
肖凛没晕,亲爹也没法爬出来给他求情。
他后背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皮。
他脸白得吓人,汗涔涔地直反光。
我劈手夺下行刑人手中的刑具:“庄主,够了。”
虞青枕掀起眼皮扫我一眼:“还差十三下。”
“知晓,放下,让她打。”肖凛还在死扛。
我跪下去:“剩下的十三下,我来。”
10
虞青枕接过行刑人手中的鞭子,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包括愤怒咆哮的肖凛。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晦暗的光线打在虞青枕线条单薄流畅的侧脸上,我看不清她表情。
“不是说很陌生吗?”她甩了几下鞭子,挑起嘴角,露出几分揶揄。
我没说话。
当初就是她派人把肖凛从丰县接回来的,要说她不知道我和肖凛的事,谁都不信。
这两年不过是她不问,我不提,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以前的事,我不管,但是小花,你知道,凛儿是要娶白岚的。”
“庄主,您多虑了,我这也是给您个台阶下,您总不能真想把肖凛打废吧?”
柳行风小孩子心性,惯会撒泼打滚、装傻卖乖,最擅长向他娘低头。
可是肖凛不一样。
他一直记恨虞青枕没有为父亲守节,找了个不入流的男子上门,是万万不愿意在虞青枕面前服软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负气离家出走,把自己放逐到丰县。
而虞青枕,又一直变着花地想把儿子的别扭掰过来。
娘俩斗法,我就是条被殃及的池鱼。
虞青枕神情松动,随手把鞭子扔了,扶我起来:“小花,你若愿意,行风可以娶你,我知道那孩子喜欢你。”
我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
把我当什么了?门客的月例里可不包含卖身的钱。
再说了,被肖凛耍了一圈还不够,我还要给她另一个儿子陪玩吗?
虞青枕敛了神色,冷眼看我。
肖凛和她并不是很像,那副绝好的皮囊,大概都是随了爹。
虞青枕长得英气,看上去冷硬,少了点女性的柔婉,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美人。
只是依她今时今日的地位,美不美根本不重要。
“庄主,把月例结一下吧,我想走了。”
虞青枕倏地笑了:“不至于,凡事自己知道分寸就行。”
她抓起我手腕,输了一股柔和的内力给我,替我抚平隐隐的灼痛。
然后垂眸道:“今天这样冒失的事,别再做了。”
11
那哥俩都被打得不轻,十天半个月没下来床,且都被虞青枕锁在屋里关了禁闭。
我落得清净。
白岚就是在这时候提着两壶药酒上门的。
她才十六,花朵似的,坐在桌边眨着大眼睛看我的时候,莫名给我瞅得有点紧张。
“你放心,我和少庄主……”
“花姐姐。”白岚打断我的话,“我不想嫁给少庄主。”
要是兴师问罪,我还能解释几句,表表清白啥的,她这一说,倒是把我整不会了。
“据我所知,肖家世代都与大师傅联姻。”我干巴巴说了一句众所周知的废话。
白岚苦笑:“没错,规矩如此,这也是为了保证啸剑山庄世代锻造技艺不衰。”
“还是据我所知,你从小在山庄长大,与少庄主青梅竹马。”
“也没错,我也是一直把嫁给他当成人生目标的。”
目标达成之日指日可待,怎么就突然不愿意了呢?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姑娘误会我了,只是修养使然,做不出泼妇骂街的事,这才以退为进,变相让我滚远点。
高明。
“花姐姐,今日小妹斗胆说几句不该说的。”
这不该说的,是虞青枕与肖凛他爹的陈年旧事,我零星也听了几耳朵,知道个大概。
虞青枕是上任大师傅的女儿,依规矩嫁给了肖凛他爹肖鸣。
只可惜,肖鸣一生所爱,是少年云游时邂逅的一位佳人,他给虞青枕一个孩子,之后夫妻二人就一直分房,情感不睦不是秘密。
可怜肖鸣积郁成疾,二十出头就死了。
那时肖凛才一岁多,什么都还不懂,就失去了父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失去了母亲。
——虞青枕没有守节,甚至三年丧期都没守,就从上京带了柳月歌回家,闹得武林尽知。
“老爷,和先庄主长得很像,庄主招他入门,不过是贪恋那一点故人的影子。“
这点贪恋,断送了虞青枕和肖凛的母子情分。
“少庄主若心中有我,我自然会欢欢喜喜嫁给他,帮他经营山庄。可他心中没我,我也不想用那规矩束缚他,重复父辈的悲剧。”白岚眼睛微红,心中委屈,神情骄傲。
是我肤浅了,看轻了一个女子的自珍自爱。
“所以花姐姐,你与少庄主若是两情相悦,请不必顾虑我。”
12
肖凛没等到禁闭期过,不知使什么法子出了门,半夜从窗子翻进我屋。
他在我床头边蹲下去,伸出一只冷冰冰的手,在我鬓边小心地蹭了蹭。
他一进来我就醒了,但我没动,感受着那点凉意从毛孔钻进来,一直钻到心底。
他又摸我脸。
停在唇边,用力摩挲几下。
下一刻,炙热的呼吸蓦地喷洒过来,我全身紧绷,心扑通扑通差点跳出来。
开口:“够了,再靠近一点,我把你打出去。”
肖凛的唇堪堪停在我唇畔,顿了一会,滑出一声叹息。
“别打,我后背疼死了,你再打我我就真活不成了。”
疼死了还找事,这不就是典型的欠抽?
我坐起身,靠在床角,望着肖凛坐在地上的背影。
“我就是来看看,她打你没有。”肖凛解释道。
“你娘吓唬人呢,没打。”
肖凛轻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屋子里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就在我瞌睡都上来了的时候,肖凛开口:“阿姐,我真的回去找过你。只是因为我当时在矿上,被砸断了腿,休养了很久,这才误了一年之期。”
肖凛现在行动如常,可是一想到他曾受过那样重的伤,我还是忍不住整颗心都提起来,又酸又疼。
“等我回去时,你已经不在那小院了。我向街坊邻居打听,他们只知道你走了,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肖凛慢慢回身,黑暗中眸子亮晶晶的:“阿姐,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当时我负气离家,心想着与啸剑山庄断绝关系,这才没有对你提起家里的事。”
他又慢腾腾地爬上了床,坐在我面前:“后来离开,是虞青枕派人求我,她向我低头了。啸剑山庄是肖家的,冷静下来,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它落入柳氏父子的手里。”
肖凛握住我的手。
“何况阿姐,你对我,不也没有完全坦诚?”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盯着肖凛。
“你调查我?”
肖凛笑着摇头:“我只是想要更了解你,找到你。”
我抽回手:“既如此,你还纠缠什么?”
“阿姐,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不在乎你曾经做过别人的妻,也不在乎你不能孕育子嗣。”
13
一句话,我挣扎着走过来的七年一下子就被扯回去了。
回到我才十五,还在镇宁镖局做镖师的日子。
彼时,我欢欢喜喜地绣着嫁衣,等待嫁给大师兄。
我七岁那年,父亲走镖时被贼人打死,总镖头怜我年幼,把我养在膝下,收我为徒,悉心教导。
长大后,师父让我嫁给大师兄。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我心悦那个英武磊落的男子。
大师兄也是愿意的,他说会好好对我。
只是出了意外,同行寻仇打上门,我在打斗过程中小肚子被捅了一刀。
命保住了,但是大夫把我肚子缝好后告诉我,我再也做不了母亲了。
大师兄知道后,闹着要悔婚。
师父气得不行,坚决不同意,并催促我们尽快完婚。
大师兄妥协了,在早就定好的那个吉日,我们被送进了洞房。
他剥开我的衣服,指着我肚子上还嫩红的伤疤,冷笑:“看看你的样子,真恶心,我都硬不起来。”
我仓皇扯过衣衫遮住身体,在他的冷漠鄙夷中痛哭流涕。
当晚,曾说爱我的男人翻窗跑了,躲进了青楼女子的温柔乡。
我们演了一阵子和睦夫妻。
可纸包不住火,他又一次去嫖妓时被师父抓到。
师父被气得一病不起。
大师兄趁机带着镖局的老手叛出师门,另立门户。
镇宁镖局散了。
我的家,没了。
而我的大师兄,连一封休书都不屑给我。
没办法,我只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送他去陪师父。
清理门户,应该的。
14
我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房门突然被破开。
一群人呼呼喝喝地闯进来,点蜡烛的点蜡烛,堵在床前的堵在床前。
我和肖凛面面相觑。
屋子里亮起来,我伸手挡了一下眼睛。
然后才看清闯进来的人都是谁。
“少庄主,花姐姐……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白岚眼睛通红,小脸煞白,颤着指尖指着我和肖凛,那副恶心的表情好像吃了一只天大的苍蝇。
在她身后,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柳行风,还有以白岚父亲为首的五六名铁匠。
站在最远处的,是虞青枕,她负手而立,冷眼看着一切。
“少庄主,我心疼你被关在房间憋闷,这才违背庄主命令,偷偷拿了钥匙替你开门放你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你竟然跑来和花知晓苟合!”
小小丫头,嘴真脏啊。
“我不信!”柳行风尖叫,“花知晓才不喜欢肖凛!”
“少爷,这都眼见为实了。”花父转身,气呼呼地冲虞青枕抱拳,“庄主,下人来告诉岚儿的时候,岚儿也不愿意相信。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还请庄主明鉴,岚儿断然不能再嫁给少庄主。”
白岚捂住脸,嘤嘤哭着扭头跑出去。
肖凛起身,慢悠悠地下床,站在白父面前:“大师傅,您下一句该不会是要说我违背肖氏族训与其他女子有染,德行有亏,不配做少庄主,未来继任啸剑山庄吧?”
白父噎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老半天憋出一句:“正是。”
肖凛大笑,可是笑得太夸张扯疼了背后的伤口,又嘶嘶猛吸了几口凉气。
“我不配,谁配?柳行风吗?”
柳行风跳脚:“你少攀扯我,这是你自己有错在先,自打你这回回来就一直纠缠花知晓,山庄上下谁人不知?只是你胆也太大了,这还在娘眼皮子底下呢,就敢半夜三更做出这样的事,呸!”
“庄主,此事定要给我家岚儿一个说法,也给山庄上下一个说法。”
所有目光都聚集到虞青枕身上。
“好啊,该给。”她淡淡道。
15
我和肖凛都被关了起来。
负责看守我的,就是那个给白岚报信的丫头。
这日她给我送饭,白眼翻出天际,我都害怕她眼珠子掉出来。
“这么急于抱大腿,就不怕抱错丢了小命?”我接过喂狗狗都嫌弃的饭菜,笑着问。
她翘着兰花指,整理鬓边的碎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鼻孔出气,朝我哼了两声:“好好操心操心自己吧,庄主外出督办开新矿的事,现在山庄上下唯少爷马首是瞻,你还能喘几日气啊?”
德行。
入夜,我饿得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门锁响动,进来的是柳行风,连带着飘进来一阵酒肉的香气。
我琢磨着也该来了,不然他胜利的姿态岂不是无处可摆?
“花知晓。”他开口叫我,冲我晃晃手里的食盒。
我没理他。
柳行风自顾自把食盒一放,取出酒菜摆好,然后拿了剪子把烛芯一剪,屋子里登时明亮几分。
我歪头去看他的神色。
十七岁的面孔上,早就不是平日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露出深沉阴鸷的底色。
“放心,没毒。”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好大一声响。
罢了,别跟自己的五脏庙过不去,我慢悠悠起身,走到桌边,和柳行风相对而坐。
我看也不看他,只顾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柳行风就一直托腮看着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酒足饭饱,我把酒壶一推:“你可以滚了。”
柳行风并不恼,还有点乖,默默把残羹冷炙拾掇进食盒,将桌子清理得干干净净。
只是还不走。
“花知晓,现在你该做个选择了,选我,还是肖凛?”
我没回答,反问:“柳行风,当初你就是因为知道我和肖凛的事,才执意要带我回山庄的吧?”
柳行风笑意加深:“肖凛满世界找你的时候,我也在找你啊。只是这一次命运好像对我好了一点,让我先找到了你。”
他伸出手,想摸我的脸。
我拍开他的手。
“肖凛的东西,我都想试着抢一抢呢。”
16
柳行风恨肖凛,更恨虞青枕。
虞青枕虽然在丧夫后很快就找了个替身,但那只是因为她太爱肖鸣,并太想被爱。
她带回柳晚歌,事事引导他模仿肖鸣。
她爱的人,从来只有一个。
柳晚歌认命,并且对救他出风尘的虞青枕很是感激,所以在做替身这事上一向尽心竭力,从未生出非分之想。
但是他生出了一个心有不平的儿子。
“人人都说虞青枕疼爱我,从小对我骄纵,不逼我习武读书,也不让我学铸剑,更不会让我四处奔波去开矿,哈哈哈哈哈,好一颗慈母心啊。”柳行风大笑不止,眼角溢出几点晶莹。
柳行风小时候也这样觉得,可是年岁渐长,自己的安逸和肖凛被严格要求的处境一对比,他慢慢悟出了些辛酸的滋味。
或许,这不是疼爱,而是以爱之名摧毁他,让他长成一个一无所长、一事无成的废物。
到时候,肖凛便可以毫不费力地继承啸剑山庄,成为又一代为人敬仰的铸剑名师。
柳晚歌是肖鸣的替身,而他柳行风,甚至连当肖凛的磨刀石都不配。
只能做一个吃喝玩乐的废物,整日挂着嘻嘻哈哈的表情,在虞青枕面前撒娇耍无赖博关注。
“演这么久戏,难为你了。”我由衷感叹。
“肖凛那个傻子,还真以为我抢走了他娘,殊不知他娘事事都为他盘算呢。”
我叹气:“庄主再盘算,也不如你和白岚玩得这一手高啊。说说,你是怎么收买白氏父女的?”
柳行风眉梢飞扬上一丝小小得意:“人性的本质是贪婪。大师傅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下人,一辈子都要为虞青枕卖命,以后再继续为肖凛卖命。我就不一样了,我让白氏掌管山庄,做庄主。而我,只需要每年抽利就可以了,富有又闲散,岂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我忍不住竖大拇指。
“至于白岚,就更好拿捏了。”柳行风面露几分无奈,“我出手拿不下的女人,至今只有你一个。”
我嗤笑。
柳行风眼里流露疯狂又阴森的光。
“我要毁了肖氏根基,我要让虞青枕和肖凛统统去死!”
我突然起身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就不怕我一刀劈了你?”
柳行风任由我掐着,丝毫不反抗,反倒一脸兴奋。
“劈了我啊,你劈了我肖凛也活不成。花知晓,你别骗自己了,你其实心里还有他吧?”
17
我没劈柳行风,只是让他滚。
望着紧闭的门扉,我恍惚想起初见那日,光着屁股站大街上唾沫横飞的少年,活生生一个二百五。
多好啊,混蛋得有点可爱。
可都是假象。
啸剑山庄这一大家子,个个都是戏精。
虞青枕演着离经叛道,可内里却坚守着对肖氏父子的爱;肖凛演着怨恨与逃离,却又一心想要得到母亲的认可,好好经营山庄。
柳行风呢,扮猪吃虎,玩得起劲。
可怜我无意入局,却当了这么久的棋子,顺带看了这么久的戏。
真没意思。
突然,我捕捉到一丝轻微的声响,抬头往上看,屋顶被掀开一片瓦,露下一缕明月的清辉。
一个小竹筒被丢下来,我伸手接住。
瓦片又合上了,了无痕。
拧开竹筒,我抽出密信。
“明日,大事可定。”内容简短,左下角盖着庄主印信。
我就着烛火把纸条烧了。
18
虞青枕留给柳行风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短到柳行风还没来得及收服山庄上下,顾不上斩草除根,没得空熟悉所有矿产位置和人员配置。
虞青枕就带着从各矿抽调的门客打手,浩浩荡荡地杀回来了。
以致他被按在地上捆起来,关进刑堂的时候,还试图带着乖顺的假面,假装这一场篡权的大戏和自己无关,把过错都推到白氏父女身上。
我和肖凛被放出来带到刑堂的时候,正看见柳行风和白岚互骂着揭短。
“事先你都知道?”肖凛这几日瘦了,精神有点委顿,冷眼看着堂上的闹剧。
我点头。那顿鞭子我没挨,但是庄主这出戏,我得配合着演。
虞青枕是什么人物?曾经的大师傅之女,山庄的主母,后来力排众议掌握山庄实权的庄主。她自己就是布局之人,怎么会看不穿柳行风那点心思?
不过是顺水推舟,等的就是这釜底抽薪的一天。
她要借柳行风的手,把山庄心存异心的人都揪出来,把一个干干净净的啸剑山庄交到肖凛手里。
“你若安分,啸剑山庄自然认你这少爷,好好供养。”虞青枕坐在主座上,面容紧绷,眼底暗含怒意。
“可你偏要作死!”
一句低吼,好像是将柳行风的假面击碎了。
方才还挂着泪红着脸为自己辩白的人,一下子就不动了,只是定定望着虞青枕,似笑非笑。
柳晚歌这时候才如梦方醒,知道自己儿子并不无辜,一时慌了神,跪在虞青枕脚边,伸手抓着她的裙摆:“阿枕!阿枕!庄主!风儿就是一时糊涂┅┅”
“站起来!”柳行风暴喝一声。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柳晚歌,你给我站起来!”他歇斯底里地怒吼,挣扎着冲向父亲。
柳晚歌被凶兽一样的儿子吓坏了,连连后退,往虞青枕身边躲。
“哈哈哈哈!”柳行风见状,仰头狂笑。
“贱人就是贱人,一辈子也学不会站起来堂堂正正!”他胸口剧烈起伏,睚眦欲裂,对柳晚歌吐口水。
虞青枕霍然起身,甩手就是一耳光,把柳行风打翻在地。
柳行风仰倒在地上,与他娘居高临下的视线对视:“我说错了吗?他骨子里就是下贱的妓子,只会奴颜媚骨地讨好你!可我不是!我不想被你养成废物,不想一辈子活在肖凛的阴影下,我错了吗?”
虞青枕脸色青了几分,嘴角微微抽动,显然气得不轻。
“你不姓肖,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虞青枕冷冷地道。
“可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你不是我娘吗?你凭什么打定主意要毁了我?凭什么?”柳行风破了音,带着哭腔拼命仰着头咆哮。
我突然觉得憋闷,不想再看下去。
19
回屋掏出藏在床下的木箱子,打开数了数,我已经攒了一百两银子。
心里勉强舒服一点,觉得这两年没有白过。
肖凛跟了过来,他脸上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怎么?突然发现自己是被深爱的那个,也不开心吗?”我把银子都倒出来,又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换洗衣裳,一起打包。
肖凛上前按住我的手:“别走。”
我暗暗用劲,挣脱他的桎梏:“也该走了,剩下的热闹肯定怪残忍的,不想看了。”
肖凛一把抱住我,瘦得尖尖的下巴搁在我肩头:“求你了阿姐,别丢下我。”
这次我没动,甚至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小臂:“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沉默,是无声的刀,斩断我最后一点念想。
我笑了,没推开这个怀抱,但仍旧系好了行囊。
肖凛自己放了手。
他是爱我的,只是没有那么爱我,一直想要挽回,也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是被爱的那个。
他做出了和上次一样的选择。
——他选啸剑山庄,不是我。
“阿姐,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背上包裹,提起刀,背对着他。
“不会。”
20
大漠风光,天地辽阔。
我在商路上讨生活,护送过往商队,算是捡起了老本行。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过得清闲快活。
只是偶尔皓月当空,也会想想从前。
这天遇见了不速之客。
来人一袭黑衣,背着个大箱子,离老远就冲我龇牙乐。
到了近前,把箱子“咔嚓”往地上一撂:“庄主亲手为你锻的刀。”
新鲜!我连忙打开看,眼睛差点被亮烈森然的寒光闪瞎。
“这样的宝刀,也确实值得庄主亲卫自己跑一趟。”这回换我龇牙傻乐。
这位大哥就是那天晚上掀开我房顶往下丢密信的家伙,是虞青枕最信任的人。
“此礼贵重,庄主有何吩咐?”
亲卫大哥摆手:“庄主说了,这是聘礼。”
我摸刀的手一顿。
“柳白叛乱已定,山庄全面革新,大师傅不再师门传承,而是面向天下招揽出色的铁匠。”
那自然,肖氏传承的婚姻契约也就废了。
“所以庄主想问问你,愿不愿回去替她管管儿子?”
我把木箱合上,后退:“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管吧。”
亲卫大哥又把箱子往我这踢了一点:“既如此,庄主还说,宝刀赠女侠,正合适。”
我笑了,突然对虞青枕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
“帮我给庄主带句谢,走好,不送。”
“你就不想问问少庄主或者少爷的情况吗?”
我摆手。
“那你请我喝壶酒也行啊,我这大老远的。”
“好说好说,走走走!”
我背起刀箱,挎上大哥的脖子,掳着他往巷子深处走。
不醉不归。
更新时间:2025-01-11 22:15:56